打开一支别人的旧手机,就像偷看别人的日记本一样,很过分,是一件完全侵犯别人隐私的事情。
尤语宁没想过自己真的可以打开它,真看到屏幕解锁成功的那一刻,心里一紧,有种做小偷的心虚。
要不就……还是放回去好了。
尤语宁呼出一口气,重新锁好屏,将手机放回去,却又坐在地上没起身。
是真的很好奇,也是真的很想看。
但又怕闻珩是真的不想让自己看到,而她,并不想让闻珩不高兴。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尤语宁坐在原地盯着没关上的抽屉,那支手机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
明明无声,却又像是在诱惑她打开。
她自我安慰,就算做错了事情,闻珩也是可以原谅她的。
就这一回吧。
如此,下定决心,重新拿起手机,顺利解锁,看见左上角是有运营商信号的,应该是插着电话卡。
尤语宁决定先从短信看起。
一打开,干干净净的信箱里只躺着两条短信。
说两条似乎不够准确,应该说,来自两个手机号的短信。
但又很奇怪,备注却是一样的,都叫“学弟”。
而两条短信从外面看,最新的回复都是:【好啊。】
尤语宁好奇地点开最上面的那条。
看见页面的一瞬间,满脑子就:“……?”
这都……什么跟什么。
这个页面可以一眼看见的是——
2021年09月01日
学弟:【南华下雨了,学姐带伞了吗?】
“我”的回复:【带了。】
学弟:【学姐,梦见你了,有点想你。】
“我”的回复:【梦见我什么?】
学弟:【可以说吗?】
“我”的回复:【可以啊。】
学弟:【干.你。】
“我”的回复:【好啊。】
尤语宁:“……?”
她抬眼看上方电话号,意外发现很熟悉。
是闻珩现在用的。
但这支手机……也是闻珩的。
角色扮演?
尤语宁不太明白,闻珩是在自己跟自己发短信聊天?
这个学姐,是别人,还是他假扮的她?
压不住这股好奇,她继续往上滑。
2021年01月01日
学弟:【学姐,又一次看见南迦巴瓦,我许了同样的愿,你说,它听得见吗?】
“我”的回复:【一定听得见。】
2020年12月12日
学弟:【学姐,你的新作品,喘得很好听。】
“我”的回复:【可以更好听。】
2020年09月01日
学弟:【学姐,又是一年开学季,想你,可以打电话给你吗?】
“我”的回复:【可以啊。】
学弟:【好听吗?】
“我”的回复:【好听。】
看到这条,尤语宁下意识退出来,去找通话记录。
2020年09月01日,来自“学弟”的呼入,时长五分钟。
居然还真有通话,也不知道,都讲些什么。
正要退出去继续看看别的东西,意外发现通话记录旁边有个播放键。
好像,是通话录音。
尤语宁好奇点开。
安静的、密闭的房间里,响起来自陈旧手机中、带着轻微杂音的钢琴的声音。
仔细听,是那首《oceanside》。
尤语宁静静地听完一整首他的钢琴独奏,末尾还剩下的三十秒里,听见他轻声问:“学姐,我跟他,谁弹得更好听?”
然而剩下的十二秒,没有回音。
直至电话挂断。
尤语宁呆呆地握住手机,低着头,回想起他给她写的第一封信——
【你的歌声很好听,但我的钢琴弹得比他好。
以后,我想每天都弹钢琴给你,你唱歌给我听,可以么?】
那已经是2012年冬的事了,而2020年秋的他竟还在介怀。
也许,也不只是2020年的秋在介怀。
可能,在每一个,他想起她的时刻,他都始终记得,他爱上她的第一眼,她站在别人身边。
尤语宁不知道,这是不是他一整个青春里都会耿耿于怀的遗憾。
但她想,自己或许应该弥补他。
房门在响。
尤语宁快速锁了手机放回去,拿了衣服溜进浴室。
几小时前才被闻珩帮着洗了澡,这个澡她洗得很简单也很快,出来时闻珩在沙发上坐着,乌发微湿,稍许凌乱地垂落在额前。
他敞着双腿,两条小臂一左一右地搁在两条腿上,微弯腰,上身前倾,低头在玩手机。
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他轮廓清晰且立体的侧脸,眼睫低垂,看不太清具体神色。
因为低着头,后颈那里有一小块儿骨头微微突着,在冷白的肌肤上就像一小座雪山。
清冷,却又极性感。
尤语宁看着,想起偷看到的那些短信,有些出神。
闻珩像是察觉到她的存在,抬头看过来,冲她招手:“不帮你洗澡就这么磨蹭是吧?你的三鲜汤粉都快变成三鲜拌粉了,早知道我直接买拌粉多省事儿。”
尤语宁走过去,见他从茶几下翻了吹风机出来,很知趣地坐在他分开的□□的地毯上,让他帮忙吹头发。
“嗡嗡嗡”的吹风机运作声音响起,头上传来他修长手指翻动湿发的温柔触感,让人卸下所有烦心事,昏昏欲睡。
尤语宁闭上眼,当真要睡过去,脑袋一偏,落到他手心里。
清醒几分,听他问:“干嘛,拿我当你的托尼老师呢?”
尤语宁有点想笑,刚翘起唇角,被他轻轻拍了下脑袋:“行了,汤粉还吃不吃?”
尤语宁视线落到那汤粉上。
其实本来就不饿,只是想找个理由把他支出去。
这汤粉买来这么久,肯定凉了也融了不好吃。
但她还是点点头:“吃。”
汤粉已经变得温热,入口即化,很软。
熟悉的浓郁的三鲜汤底,从前都是她一个人去店里吃的。
如今,竟也可以坐在家里等着吃。
尤语宁一口一口慢慢吃着,明明很软,很容易嚼,很容易咽,但却如鲠在喉。
眼眶逐渐变热变酸,她很怕自己流泪,却还是掉了泪在汤粉里。
晶莹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过嘴角,咸咸的,一滴一滴不停地掉在打包盒里,没进粉和汤里,消失不见。
外面明明还在下雨,她却为了偷看他的手机故意叫他亲自去帮自己买一份此时并不是完全需要的三鲜汤粉。
他那么聪明,又怎么可能猜不到她支走他的意图,只不过看破不说破,愿意让着她罢了。
可能觉得,她猜不到他的解锁密码,所以,并没有太防备。
尤语宁越想越克制不住眼泪,慢慢地啜泣出声,肩膀小幅度地抽动着。
闻珩才发觉不对劲,起身坐到地毯上,靠近她,捏着她下巴转过她的脸。
她哭得好惨,满脸都是泪,还咬着下唇忍着,咬破了一点皮,有点点血迹渗出来。
闻珩抽了张纸,替她擦眼泪,擦嘴角的血,声音不自觉放得很轻:“怎么了这是?吃个汤粉给我女朋友都吃哭了。”
又把那汤粉盒子推开,哄小孩儿似的:“肯定老板今天发挥失常,做得很难吃,咱不吃了。”
尤语宁的眼泪停不了,他刚擦干净,又流下来,就像刚冒出的泉眼。
闻珩丢开纸,双手捧着她的脸,大拇指指腹温柔地在她眼睑下面那块儿柔软肌肤轻轻地摩挲:“既然停不下来,在你这儿洗个手。”
尤语宁哭得好好的,被他这句话逗得一下笑出声。
又觉得很丢脸,整个人埋到他怀里,刚哭过的嗓音含含糊糊的:“你讨不讨厌啊……”
“啊,我好讨厌啊。”闻珩顺着她的话说,“怎么我女朋友哭成这样我才发现呢。”
尤语宁抱着他,呜呜咽咽好一阵,终于停下时,很不好意思地问:“你会不会觉得我这么大人还哭,很烦啊。”
“怎么就这么大人了?”闻珩不以为意,帮她理好弄乱的头发,“洗澡都要我帮忙的小朋友,哭一哭很过分?”
尤语宁嘴一抿,吸吸鼻子:“可是,我是你学姐。”
“学姐怎么了?”闻珩低头凑近,垂着眼很认真地观察她嘴角那块儿咬破的皮,“学姐不一样被我压在身下。”
尤语宁:“……”
哭不出来了。
那份汤粉最终的命运归了垃圾桶,闻珩丢的。
尤语宁看着他干脆利落的动作,愧疚地别开眼。
晚上睡觉,她被闻珩搂在怀里,肩头搁着他的下巴,侧脸贴着她的侧脸,背拥的姿势,绝对占有。
腰被他紧紧搂着,感受着他滚烫的体温,听见他逐渐归于平稳的呼吸,知道他已经入睡。
她却半分睡意也无。
尤语宁睁着眼,看着床头每夜都会亮着的小鱼台灯,神游天外。
即便她现在跟他一起睡觉并不会太怕黑,他却还是会为她打开一盏台灯,哪怕会影响他的睡眠。
又想起他那支旧手机里的短信。
他大胆的、炙热的、不加掩饰的话——
【学姐,梦见你了,有点想你。】
【梦见我什么?】
【可以说吗?】
【可以啊。】
【干.你】
【好啊。】
或许应该觉得被冒犯。
但他是闻珩。
尤语宁闭上眼,想象不到,他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拿着两个手机,一人分饰两角是什么样子。
他明明,是那么骄傲、那么优秀的一个人,几乎只要一个眼神,就不会缺想要跟他做这件事的人。
但他却,宁愿这样疯狂到近乎卑微地自问自答,角色扮演,也不肯多看一眼别人。
他对爱情,绝对忠诚。
即便,那时他的爱情还从未得到过她半句回应。
腰间的手收紧了一些。
尤语宁睁开眼,感觉到他在她颈间轻蹭。
而后,安静的夜里,耳边响起他的呓语——
“学姐……”
“又见到你了……”
话落,他搂在腰间的手收得更紧。
尤语宁终于明白——
她是他一整个思.春.期,惶惶不可终日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