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地道中偶尔有水滴溅落于地的声音,江有余手中提着一盏油灯,弓着腰在前边引路,何晏之背着昏迷的杨琼,亦步亦趋地跟在江有余的身后。地道之中浮动着阵阵叫人作呕的腐臭,脚下的泥泞,让何晏之略有些步履踉跄,而背上的杨琼亦发出了难忍的呻/吟。大约是浑浊的空气叫杨琼的身体更加难受,即使昏迷着,他仍在不自觉地痉挛战栗。
何晏之心急如焚,低声道:“江先生,到底还要走多久?我们已经在地道中走了快一个时辰了吧?我怕再下去,杨琼会承受不住。”
江有余手中的油灯在黑暗中发着幽光,明明灭灭。他低沉的声音在幽闭的空间中嗡嗡作响:“二公子再坚持一会儿,这条地道直通陈州城内的红/袖楼。大公子已经被我使了调虎离山之计,就算最快,也要晌午时分才能赶回来。咱们只有抓紧这几个时辰的时间,搏一搏了。成败就在此一举。”
何晏之的脚步微微一滞,低声道:“陈州?”他有些迟疑,“到了陈州,岂不是又要落入西谷连骈的手中?”
江有余道:“这个别庄一共有七条地道,分别通往不同的地方。大公子一旦到了静庐,便会知道有人做了手脚,换了庄主的密信,必然折回来追杀我们。他也定会猜到咱们会从地道潜逃,这样,守住各个出口堵截咱们,便是最好的法子。二公子觉得,以我们三个人目前的样子,如何敌得过大公子手下的爪牙?”
何晏之咬着下唇,沉吟不语,心底却是骇然,江有余又道:“所以,咱们只能棋走险招。回陈州是这七条暗道中对咱们最为有利的。因为陈州有西谷连骈坐镇,大公子必定有所忌惮,无法大肆围攻,最多只能派人在红袖楼中守株待兔,如此,我们才能绝处逢生。”他转过身来看着何晏之,微弱的灯光在他脸上投射出斑驳的光芒,在这阴森的地道之中看来,仿若鬼魅,“这个别院,大公子精心布局了数载,经此一役,他多年的辛苦经营都要暴露无遗,而他在陈州埋下的伏兵也可能会被西谷连骈连根拔起。西谷连骈能在陈州苦守近一年,绝对是大公子的劲敌,咱们如果只有引西谷连骈与他正面交锋,才有机会逃脱大公子的掌控。”
何晏之听得心惊,道:“先生只怕已经筹划了很久,才能有此金蝉脱壳之策吧?”他淡淡道,“想必先生早就萌生了去意,只是没有找到好的时机。不过,我没想到江先生的手段果然够狠,临走也不忘要置旧主人于死地啊。”
江有余“嘿嘿”笑了两声:“狡兔三窟,江某素来惜命,人在江湖,总是要给自己留一条退路。”他又道,“二公子,优柔寡断终究是成不了大事,如今,你我都是一条绳上的蚱蜢,你从决定要带着杨琼离开的那一刻,便是已与大公子为敌。我们若不能重创沈碧秋,即便今日逃出去了,将来也会重新落入他的手中。大公子素来六亲不认,他这样爱杨琼,还不是将他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哪里会有半分心慈手软?”
何晏之朗声笑道:“先生说得极是。”心中却是一凛,暗想,此人能算计沈碧秋,必然也会算计自己。只怕自己和杨琼还会成为他遁逃的工具。如此一想,脚步便慢了几拍,和江有余之间也拉开了一小段距离,心中的弦绷得更紧了。
江有余只是催他快走,两人摸索着又走了一段路,杨琼的呻/吟之声却越来越响了起来。何晏之颇有些焦急,道:“江先生,你先看看杨琼,他似乎有些不妙。”
江有余急匆匆折了回来,手里提着灯照了照杨琼的脸色,道:“他应该是受不得地道中的浑浊气味,怕是快要醒了。”他微微皱眉,“以他现在的情况,我也不能贸然再给他行针。”他看了何晏之一眼,“二公子,你一定要想办法哄住他,以免动了他的胎气。若是杨琼在地道中临产,咱们可就极其危险了。”
何晏之沉着脸点了点头,江有余又道:“你暂且装作是大公子,此时此刻,决不能再刺激他。”
何晏之心中难受,不悦道:“为何要这样?”
江有余正色道:“他现在中了情蛊,心心念念只有大公子一个人,丝毫已经不记得你了。假若他现在醒来,你觉得他会乖乖跟着你走?”
何晏之低着头,许久不语,背上的杨琼却开始挣扎起来。何晏之连忙回过头,低声道:“子修,子修?你醒来了?”
杨琼头痛欲裂,整个人还是昏昏沉沉的,半闭着眼睛道:“阿秋……阿秋吗?我们这是做什么?”
何晏之强忍着心中悲愤,勉强笑道:“有人要追杀我们,所以,我只能带着你逃啊。”
杨琼难耐地扭动着身体,他的肚子太大,顶着何晏之的背脊只让他感到极其难受。他疲惫地喘了几声,道:“阿秋,我不知道是不是梦,有一个和你长得一样的人……阿秋……我好怕……我好怕再也见不到你……阿秋……”
何晏之只觉得万箭穿心,只能痛苦地点了点头:“对,那是梦……都是……梦……不过是梦罢了……”他咬着牙,背着杨琼继续往前走,“子修,我不会离开你的,永远不会离开你……我们生死不离,好不好?”
杨琼“嗯”了一声,双手搂住何晏之的脖子,低声道:“还有我们的宝宝,是吗?”他温顺地伏在何晏之的背上,“阿秋,我好怕生宝宝……但是阿秋喜欢,我会乖乖听话的……阿秋不要生我的气,好吗?”
何晏之感到杨琼的手指轻轻划过自己的脸颊,心中更是绞痛不已,只能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我永远不会生你的气。”
杨琼笑了笑,脸色却愈发地差了,他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口中道:“阿秋……我肚子难受……”
何晏之的脚步不停,安慰道:“子修,你忍一忍啊,很快就要走出去了,走出去就不会难过了。”
“可是,宝宝一直在不停地动啊。”杨琼的声音中透着痛苦,“他一动我就快要死了……阿秋……阿秋……救救我……”他难耐地扭动着身体,“为什么……为什么这么难受……”
何晏之突然觉得背上流过一股热流,而杨琼的□□越来越响,他颤抖着手向背后摸去,却是从杨琼身下缓缓淌出的粘腻液体来。
江有余在一旁低声惊呼道:“不好!他怕是破水了!”他的心瞬间凉透,声音也打着颤,“他是马上要生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