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之站起来,走到泡茶的胡枝子面前,不知是对她说,还是对自己说:“都是过客而已。”
布日固德看着他们,感觉自己今日捣的乱够多了,便简单喝了几口茶,起身告退。留下胡枝子和茂之,相对无言。
书案上,放着胡枝子独自出宫,买回给他的礼物,那个白头老翁。她说这个老翁像极了他,那一日雪落在他的头上,好像一瞬间白了头。别人进贡的稀世珍宝那么多,这个白头翁却一直放在他的书案上没有动过。他的手抚在白头翁的头上,动作缓慢轻柔,胡枝子想起那一日,透过菜圃的琉璃顶,阳光倾泻到他们身上,他的手指也曾如此轻柔的拂过那些新生的小芽,也曾拂过她的心头。
茂之的动作却突然变了,拿起那个白头翁狠狠摔了出去,泥人砸在地上,连个惊天动地的响动都没有,就那样碎成了一滩。
胡枝子的目光顺着那白头翁去了,看着它在面前碎的七零八落。她看着那个白头翁,仿佛早就知道这结局一般,迅速的转回头去,把茶碗里的茶倒进杯子。只是觉得可惜了,真的像极了那日的他。
半晌,看茂之没有声音,胡枝子便说:“皇上,奴才叫人进来清理一下。”说罢走到正殿门口,叫德公公安排人进来。德公公自己进来了,看到地上的那个小人,自然记得是胡枝子送给皇上的,心里难过了一下。便亲自蹲下身去,将碎了的几块捡了出去。
茂之的酒劲上来了,摇摇晃晃的向床上走去,胡枝子伸手去扶他,却被他一把甩开。不知为什么,他的心里绞着一样难受。喘不过气。他很多年没有这样过了。兴许是布日固德提起了静雅。
对,是静雅。
他告诉自己是因为静雅。
然而却不断想起胡枝子看他的那种眼神,那种干净清澈没有任何期待的眼神。那种眼神仿佛在告诉他,过去她对他的种种,不过是一场幻梦,是一场虚妄。茂之闭上了眼睛。
看着茂之如此痛苦,胡枝子真的心疼。一个活着的人,你爱或者不爱,都还有机会选择;一个死去的人,如果是爱着的,就只剩缅怀了。当今陛下,真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胡枝子自嘲的笑了笑。
酒真不是好东西。
此刻的茂言在王府,查看进城的通关文件,去寻找那些消失的可疑人。然而却一点线索都没有。问题到底出在哪儿呢?他的手指轻叩着桌面,户籍?人?正在思索,家丁敲门进来,拿着一个信封,说是门外刚刚有人要给王爷。
茂之打开信封,看见一只玉佩。是那一日,他被王音下了迷药跑出去后丢的玉佩!他从未跟人说起过这件事!迅速站起来冲了出去:“送信的人在哪儿?什么样的人?”
小厮有点蒙了:“就是个糙汉子啊,已经走了。”
茂言回到屋内,再次打开信封,才发现赫然写着:明日午时,南北楼。
第二日,他早早便到了南北楼,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坐着。说书先生还没到,茶座上的人昏昏欲睡。茂言眼睛不眨的看着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从前没有仔细看过,今日仔细看,这南北楼似乎大有玄机。真正的茶客和听书的人,没有几个。三三两两坐在那的人,似乎都心不在焉。
午时快要过的时候,一个红衣姑娘走进了茶楼,步履轻盈矫健,身形娇小可人,再仔细看,容貌生的极美,眉眼间却有一股侠气。那姑娘好看的眼睛状似无意的在茶楼内扫了一扫,也扫过茂言。
坐下便招呼小二上茶。那坐的姿势也不似平常女儿家的扭捏,而是一只脚踏在长凳上。不知怎的,茂言突然想起那句话:鲜衣怒马,胡姬胡花。
他站起来,缓缓的走向那女子:“姑娘可否借个座?”
女子的眼眉向上挑了挑,算是应承。
茂言把那只玉佩放到桌上,眼睛却盯着那女子。那女子突然一笑,放下茶杯转身便走。出了茶楼忽然翻身上马,当街纵马扬长而去!茂言也不管那许多,骑马追了出去!二人很快出了城,那姑娘马术了得,风吹起红色的衣裙,像一团火。
茂言自然不在话下,二人你追我赶,转眼几十公里便出去了,上了山。
眼看着快要追上了,那女子忽然勒马回身,马长嘶一声抬起了前蹄,那团火,终于不烧了。眼神灼灼的看着他,似乎在等他开口说话。
“姑娘那一日为何要救本王?”茂言并不委婉,当即开口问她。
“受人所托,忠人之事。”那姑娘开口说话,声音像铜铃一样,婉转好听。
“受谁所托?忠谁之事?”
“与你何干?”那姑娘开口呛他,听起来横的狠。
小辣椒。茂之心里笑了笑,继续问:“怎么称呼姑娘?”
“王爷叫我小仙即可,仙女下凡的仙。”那姑娘扬起好看的脸,十分骄傲自豪。
“.…”茂之脑子顿了顿,不知该如何接话,想了想继续问她“你找本王所为何事?”
“王爷可是在查一批消失的人?”
“你怎么知道?”
“本姑娘的人在兴安偶遇了王爷的人,还打了几次交道。”
“在查。但与你何干?”
“因为这也是江湖事。”
“江湖事与你何干?”
“江湖…有一半是本姑娘的…王爷说与我何干?”
茂言凝神看这个叫小仙的姑娘,神神秘秘,却又坦坦荡荡。
他的脚轻轻磕了一下马肚,马儿缓缓的绕着她走,眼神扫过她娇小的身体,还有那匹上等宝马。那一日在驿站,他把打晕,竟然是出自这么一个小女子的手笔?茂言心里有些不服,将她里里外外琢磨个遍。那姑娘也不怕,坐在马背上牵着马在原地转圈,一副你强由你强,清风拂山岗的淡然。
“既然江湖..有一半是你的…”茂言紧了紧缰绳:“那你跟本王说说,那些人什么来路?”
“王爷可听说过东日教?”
“有所耳闻。”
“他们一直活动在大齐的边疆,近几月突然被打散了,很多人不见了。我的人追查数月,终于发现了蛛丝马迹。王爷可知东日教徒修习什么功法?”小仙突然反问茂言。
“制毒,用毒,近距离搏击,是一群死士。”
“王爷说的都对,还有一点,王爷不要忽略,东日教,会控制人的心智。”小仙翻身下马,把马拴在树上,靠着树干坐下,指了指前面的空地。茂言也不多说,亦下马坐在那空地上。八壹中文網
小仙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划,边划边说:“东日教教部在南疆,分舵在兴安,从南疆到兴安,密密麻麻都是他们的驿站和联络点。现在他们的每个驿站几乎只剩1-2人,其他人,都消失了。至于消失去了哪儿?”她向里划了几个点:“巴蜀,江南,辽北,京城。这几地近两月进出城的人数数量微增,但城内人数却看不到差异。”
“户部?”茂言言简意赅。
“王爷果然是王爷。”小仙笑了笑:“东日教控制人的心智,但若没有朝廷的人配合,亦不会如此天衣无缝。”
“既然如此,这是朝廷的事,与你们何干?”
“朝廷是朝廷,江湖是江湖,朝廷不问江湖事,江湖不干朝廷政。但有一点,如果这江湖事跟朝廷绞在了一起,且对大齐朝纲不利,那,我们便要出手了。”
“准备如何出手?”
“王爷可愿与我们联手?”
茂言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问她:“我怎知你的江湖是好的江湖还是坏的江湖?”
“王爷一路护送和亲的队伍,如果没有我们的商队,王爷的坟头草怕是有一人高了!”
“哦?那些..是你们的人?”
“不然王爷以为?”
茂言想了想那个商队,当时一些的平常举动,今日想起来竟是大有玄机。
“多谢。”茂言开口,极其真诚。
“不必。”小仙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草:“今日王爷当街纵马去追一个女子,明日怕是就要上了说书人的话本了。”
茂言亦站起来,俩人面对面站着,显得他格外挺拔,他身体微微前倾,嘴凑到小仙的耳边,声音低沉蛊惑:“关于本王的话本…还少么?”话毕猛然翻身上马:“后会有期,七姑娘!”
七姑娘的眼猛然立起来,瞪着他。
他哈哈大笑:“盛传有个七姑娘,年纪轻轻统领江湖,风姿卓绝武功深不可测,却没人看过她的真面目。”他的身子从马上微微探下来:“今日本王见的,又是七姑娘哪张脸?”说罢留下错愕的她,打马而去!
待那个骑马的身影消失了,七姑娘猛然揪下自己的面皮,一张干净鲜嫩红扑扑的脸露了出来,用手拍拍自己的心脏,我的乖乖,这七王爷真是要人命!又用手揉揉自己的发烫的脸,有一瞬间失神。
“嚯,姑娘春心动了?”突然冒出一张顽皮的脸,羞她。
“小九,你给老娘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