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轲寒慢慢转过头，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坐在船头的云长安。一身蓑衣，戴着斗笠，确实像渔夫。此时她抖掉蓑衣，露出里面暗红色的凤袍，丢掉斗笠，一双寒眸如冰刺一般盯紧了他。
慕轲寒突然有些惧怕云长安了。
他突然反应过来，今日在巷子里的一切，都是云长安在整他。
“杀小孩子这种事，真不是人能干出来的。我想了一天也没想出怎么才能让你更痛苦一些。”云长安轻挽袖子，举起了一只小瓷瓶。
慕轲寒背上渗出一层热汗，连退数步，脚后跟踢在船弦上，身子猛地往后栽了一下。
小船晃悠悠的，一尾鱼腾出水面，砸出一圈水花。月光在碎烂的涟漪里，化成万千细光。暗色的波涛打过来，细光消失了，再一转头，又出现在波浪的那一头。
风里飘荡着一股甜香，像是蜂蜜，又像是新煮的酒曲，里面放了桂花。
慕轲寒更恐惧了，他往四周张望了一眼，黑漆漆的岸上没有想像中的千军万马的河阳铁骑，也没有慕长情的身影。
这么说，云长安是私自出来的？船上只有云丫和云长安两个女人！可他还有随从呢！虽然没上船来，但是对付两个女人绰绰有余！
他吞了两口唾沫，勉强镇定了一点，手背在身后打手势，挤出笑脸套近乎，“长安妹妹，我怎么听不懂你的话？”
“放肆，皇后名讳是你这种猪狗可以叫的吗？”云丫已经从大麻袋里出来了，手起手落，挥着船浆重重地打在慕轲寒的膝弯上。
慕轲寒双腿剧痛，扑通一声，重重地跪倒云长安面前。
“狗奴才，你敢对本王动手！”他呲牙咧嘴地摁住了双腿，恶狠狠地咆哮道。
“你才是狗奴才，姑奶奶是盛元国皇后娘娘麾下的女子铁骑统领，姑娘娘名叫云丫。你到了阴曹地府里，别忘了告诉阎王爷，是本统领取的你的狗命。”云丫一脚踢中他的背，重重地踩住了他的后脖子。
慕轲寒居然毫无招架之力！
云丫的力气大，能一手举起牛，几个大男人都拿她不住，更何况慕轲寒白天被折腾了一天，根本没有力气与她对抗。这时候被云丫踩着，骂都没力气骂，只有脚尖在不停地摆动，示意他的人上来救他。
“说你蠢，你还真蠢。来，把这个喂给你们主子喝，饶你们一命。”云长安把药瓶往前递，美眸看向岸上。
那几个人早就吓得腿软脚软双眼发黑了，怎么可能来救慕轲寒？领头的人连滚带爬地到了云长安面前，颤着双手，淌着热汗，从云长安手里接过了药瓶。
“你……狗……奴才……”慕轲寒脸色胀得青紫，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半句痛骂。
“王爷恕罪，属下等实在没办法。王爷好好上路。”
他的几名手下爬到他面前，摁胳膊摁腿，掐脸掰嘴，楞是把一瓶药给他灌了进去。
那甜到让他心里发软的药汁透过他的喉咙，直达他的肚肠中，不多会儿功夫，他就全身带了异香。几名手下飞快地爬到一边去，满脸恐惧地看着他。
他弓着腰，手伸进喉咙里使劲地抠了好半天，什么也没能吐出来。
就在这时，岸上传来了小娃儿的哭声。
“长情哥哥怎么把云朵抱来了？”云长安转头看向岸边。
众人的注意力也都被吸引过去了，慕轲寒抓住机会，一个翻身，从船上滚进了水中。
扑通……
水花四溅。
云长安拧拧眉，视线回到水面上。
“这么急干什么，我会把你丢进去的。”
火把在河中间亮了起来，数十艘小船有序地泊在河中心，连成长长的一片。
云长安把斗笠戴上，冷冷地看着水下挣扎的影子，“行了，都下水吧。十一刚刚装好的排水道，我们来试一下，好不好使。”
“皇后放心，鳄鱼和尖齿鱼都准备好了，等他们一进去，就把鱼全放进去。他们要是不快快游，就会被鱼给咬死。”云丫撸起袖子，把手往水里伸进去搅了两下，哗啦啦地一声，拎出一条鳄鱼尾巴！
那几个手下吓坏了，眼睁睁地看着云丫硬生生把一条鳄鱼从水里拖了出来，那鳄鱼还在凶悍的挣扎摆尾，但云丫用力抖了几下后，那凶物居然老实了！
妈呀……有个男人终于受不住，吓晕了过去，裤子底下一片腥臭味。
“窝囊废，没用的狗东西！不，狗儿比你强多了。”云丫把鳄鱼塞进排水道入口，再把这几个男人拖过来，一个一个地往排水道里塞。
云长安从轮椅后面拿出一把油纸伞，撑到了云丫身后。
“皇后，没下雨呀。是水花太大了吗？”云丫抹了把脸上的水珠，好奇地问道。
“别把方副将吓跑了。”云长安知道云丫彪悍，可是一手鳄鱼，一手拎着男人的脚，就像拎着两个稻草人的场面还是太震撼、太吓人了。
“吓跑就吓跑呗。我只打恶霸烂人，又不打他。”云丫往河中间看，和玮带着方副将一众人都在看这边，火把的光亮照透了半边天，她在这里的做什么，那边都能看清楚。
于是她抡起手臂，把鳄鱼往那群男人那边丢了过去。
哎呀……
水花四溅中，那群汉子阵阵惊呼。
云丫快活地大笑起来。
慕长情抱着哭个不停的小云朵，颇有些无奈。小云朵非常依赖他，半夜起来哭叫，只有他能哄好，云长安都哄不住。冬至和奶娘只能抱着云朵来找他，不然在船上等着慕轲寒的就是他了。
“朕的小公主，半夜里不睡觉，你也要来看热闹？”小云朵在他的怀里趴了会儿，果然不哭了，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河中的小船，当云丫把鳄鱼抛起来时，她居然咯咯地笑了起来。
“哎哟喂，又是个胆大的……”奶娘一直吓得捂紧了眼睛，听到小公主的笑声，忍不住感叹道。
“奶娘您看看小公主的爹娘是什么人哪！”冬至也在捂眼睛，她倒不至于害怕，只是鳄鱼飞起来的一幕确实有些让人心里发怵。
慕长情见小公主高兴，索性把她举起来，让她看个仔细。
那满河的火光与月色交织，不时有鱼高高跃出水面，每次鱼跃，小公主的笑声就会更奶更甜更高兴。
“走，爹带你去赶鱼。”慕长情兴致高昂，抱着小公主大小跨上小船。
云长安托着腮，看着父女二人到了眼前。
“某君，小公主以后可能真的不会喜欢诗词歌赋，就爱捉鱼赶山，怎么办？”云长安突然有些犯愁。世间男子，像慕长情一样，能喜欢她这类型的太少了呢！以后小公主嫁不出去怎么办？虽说不一定非得嫁人，可是，为人一世，总要品尝一下爱情的滋味吧？
“朕还不能给她面首三千了？”慕长情在船头坐下，慢条斯理地说道。
云长安迅速坐正，朝他抱拳，“爹，我也叫你爹，你给我面首三千吗？”
当老婆哪有当女儿好？成天抱着哄着，还能得面首三千，那才是真正的神仙的日子！
慕长情不理她。
“嘻嘻，面首……七哥，我也要。”慕十一从水里冒出头来，双手扶着船舷，顶着一头的水花朝二人笑。
“你知道面首是什么吗，你也要。”慕长情拧拧眉，转头看向他。
“俊秀男儿，我也要。”慕十一双手攀在船舷上，利落地跳了上来。
“行了，赶鱼吧。”慕长情沉着脸，用云长安放在脚边的雨伞把慕十一扒开了一些。
排水道一半在水面上，一半在水下，连通了两岸，中间做了弯道。鱼被赶进去，只能往前游。
慕轲寒为了活命，使出吃奶的劲往前划拉。
鳄鱼游得非常快，慕轲寒身上的香味引着这群鱼一直往前游。而他似乎变得很有力气，越游越快，越游越有劲……
怎么会这样？
他突然反应过来，这是云长安给他吃的药的作用。
这种药让他身上的散发让鱼感兴趣的气味，在水里也不会被水腥气给掩盖。这种药还能让他迅速恢复精力体力，可以带着鱼一直往前游。云长安是拿着他当鱼饵，来试药，来引着鱼往前游。
那会不会让他一直游到死？
慕轲寒又急又怒，双手抓着笼子上的铁链，脑袋浮上去大口地吸了几口气，大骂道：“慕长情，云长安，你们两个等着，本王若不死，一定把你碎尸万段。”
慕长情把小公主放到云长安怀里，拿起长弓，对着慕轲寒就是一箭。
箭当然不会射中他，他们还要看着这种药到底能让慕轲寒坚持多久。不久后的将来，这些药会用在鱼的身上，鱼食用之后会不停地游动，精疲力尽而死。药性在水中散去，不会把毒性留在土壤中。
“爷一定弄死你们，一定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慕轲寒缩回手，骂了几句，继续拼命往前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