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有万全之策。”慕长情弯着腰，仔细看她画的图，又改了几处。
“盛京城的水一定要放出来，还只能放进护城河中，绝不能让水灌进下游的两座城里。所以只能往地下灌……可惜了建成数百年的暗宫了，盛元历代帝王都想一睹其真容，还没实现这愿望。我的母亲和义父也长埋在地宫之底，我连母亲的样子都不记得了。曾许下心愿，要把她从钉着她的铁架上取下来……只能让母亲与水一起继续留在暗宫了。”
云长安抱住他的手臂，满脸认真说道：“慕长情，你确实比我更倒霉，命更不好。”
“你还是别安慰人了。”慕长情嘴角抽了抽，把她的手推开。
“我这天下第一聪明的皇后来安慰你，你不应该感动得几滴眼泪吗？”云长安哈哈大笑，嘟着嘴去亲他的眼睛，“乖长情，让本后疼你。”
安慰二字，还不如哄他笑三字来得实在。
慕长情方才确实有几分伤感，生为人，却无父母疼爱，更连见到母亲的机会都没有。但是被云长安一闹，哪还来得及伤感？她像只小猫儿，柔软的唇舌吻得他双眼湿漉漉的……
“云长安你聪明个什么？亲个人还不会，你往我脸上涂什么唾沫！”他没好气地抹完脸，捧着她的脸，要给她依样亲回来。
“七哥，七嫂，你们怎么还在这里亲热？马上要下雨了，你们不回去啊？”慕云玺顶着一树叶子，大步跑了过来，撑着双膝大口喘气。
“风中听雨，好事！”慕长情松开怀里的云长安，扭头看向摇篮里的小公主，一本正经地说道：“再者，小公主成天关在屋里，于她无益，而雨能让她强壮。”
大伞撑在摇篮上方，雨从茂密的枝叶里顽强地钻进来，噼噼啪啦地砸在伞上，像催眠的小曲，小公主在风雨声里睡得正香。
“哇！方才刘侍卫说，七哥以后不让公主吹风淋雨……”慕云玺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一屁股坐到摇篮前，笑吟吟地看酣睡的小公主，“乖侄女，我七哥是哄你的，快起来闹他。”
“你们忙了一天，去歇着吧。”慕长情拿出帕子递给慕云玺，沉声道：“能交给别人做的，你就让他们去做。毕竟他们都是大人，你还小，体力上也比不上他们。”
“我知道，谢谢七哥疼我。”慕云玺冲着他咧嘴笑笑，把帕子往怀里塞好，跳起来又要往水中跑，“我要去看看，在大雨中是否会有影响。”
“行了，别看了。都回去好好歇着。”慕长情叫住他，让在河中忙碌的人统统回去休息。
大雨越下越大，雷声轰隆隆地压过黑漆漆的天，河水很快就漫涨到了河滩上。河堤沿岸的岗哨里有人守卫，工匠和慕云玺的人已经全部回去了。湍急的河水摇动着竹排，铁链在石头上打得咔咔地响……
——
云长安在岸边重罚了九位夫人的事传得沸沸扬扬的，到了半夜，探子纷纷把城中的消息传至各自的主子那里去了。
慕轲寒最早得到消息。
他此时在渭城对岸的城中，就在一个尚算齐整的小楼里暂避。城中有河阳军，所以他也不敢去住太好的地方，这地方偏僻，不引人注意。
屋顶在漏雨，雨水滴打进搁在地上的瓦罐里，叮咚咚地响。几只耗子吱吱叫着，灵活地窜上桌子，拖着桌上的牛肉团就跑。
“找死。”慕轲寒气哼哼地挥刀，把老鼠斩出老远。
“王爷，咱们不然换个地方住吧？咱们在河阳多好啊，干吗跑到这里吃苦头？”有个随从嘀咕道。
慕轲寒的刀猛地指向他，顶着他的脑门把他往后逼，“你这个狗奴才还想享福？”
“不敢……奴才是为王爷委屈！”随从吓得脸色惨白，双腿一个劲地打颤，靠着墙，人不停地往下滑。八壹中文網
“不拿到云长安手里的东西，本王就把渭城也给他炸了！本王得不到，大家统统别想好过！”慕轲寒把刀高高抛起来，接住后用刀背狠狠地往那人腿上拍了一下。
随从死死咬牙，把痛呼声硬吞入腹，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到了慕轲寒的面前。
“从小到大，除了皇位，就没有本王得不到的东西。慕长情有来求本王的时候！”慕轲寒把沾着老鼠血的刀往那人衣服上擦了几下，丢到桌子上，指着满桌未怎么动的饭菜骂道：“这是什么猪食？倒了去！”
明明都是满盘子的牛肉鸡肉，都是在城中高价买回来的！慕轲寒嫌弃味道不够好，只吃了几筷子。
几个随从把饭菜端起来，准备丢出去的时候，院中突然出现了小孩说话的声音。几人脸色一沉，马上吹掉烛，躲到窗子后面，紧张地看着外面。
进来的是两个小乞丐，手里捧着破碗，刚从东墙一角的狗洞里钻进来的。看来是来找地方过夜躲雨的。
“外面的守卫呢？”慕轲寒面色狰狞，低声骂道。
“可能这两孩子太小了，他们没看到。”随从脸色也不太好看，若是进来的是高手，那他们就险了。
“就因为你们这些废物，本王才事事不顺。本王要挖了那两条蠢狗的眼睛！”慕轲寒一边骂，一边紧张地看着院中的动静。
一大一小两个小孩子，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脏得看不清脸。
“快进来，这里面没有人。我们在这里住一晚上，明天就去衙门。我都听人说了，皇上和皇后是好人，会给我们吃饭和睡觉的屋子，还可以教我们识字。等山子弟弟来了，我们就全在一起了。”
“好香啊。”走在后面的小娃儿是个姑娘，顶多四岁的样子，瘦得像根小豆芽。她吸了吸鼻子，脏兮兮的脸转向窗子，可怜巴巴说道：“哥哥，里面好香啊。好像馆子里的炖肉香呢……”
“是好香。”走在前面的男孩子也停了下来，不过他很快就摇起了头，“一定是我们饿过头了，这里怎么会有肉香。”
慕轲寒眯了眯眼睛，拿出药瓶，从随从手里拿过菜盘子，把药全倒了上去，然后打开门就往外走。
见到突然出现的他，两个小孩子吓坏了，转身就想跑。
随从两个箭步过去，像逮小鸡一样把两个孩子逮了回来。
慕轲寒笑着朝两个小娃娃招手，“来，小女娃，别害怕，我这里有肉吃。”
“哥哥。”小姑娘立刻躲到了小男孩子的身后，一脸惊恐地看着慕轲寒。
“你们是什么人哪？”小男孩看着慕轲寒，紧张地问道。
“我是皇帝呀。”慕轲寒弯下腰，把盘子往二人面前递，“来，饿了吧？来吃肉。”
“皇帝？可是皇帝怎么在这里呀？”小男孩好奇地地问道。
“哦，朕就是来看看你们这些可怜的小娃的，看看朕的这些官，有没有把你们照顾好！怎么能让娃儿在外面淋雨挨饿呢？都是朕的官不好，朕回去后要重重罚他们！”慕轲寒把碗里的菜往小男孩的破碗里倒，也不管那碗有多脏，里面还盛着雨水。
小男孩看着满碗的菜却很高兴，马上转身递给妹妹，“妹妹，快吃肉。”
小女娃饿坏了，直接用手抓着肉吃，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
慕轲寒又把瓶子里的药倒进另两盘菜里，把那两盘菜也给了孩子，“来，别慌，还有很多。朕给你们吃，朕喜欢看你们吃，多吃点。”
他眼里冒着兴奋的光，连声催促两个小孩子。小女娃很快吃不下了，拿手去给小男娃擦脸上的雨水。
“来，别停，继续吃。你们一辈子没吃上这么好吃的东西吧。快吃，多吃点！看你们这些狗样子，就应该吃这种狗食。”慕轲寒正兴起，捏起小女娃的脸，抓起菜就往小女娃的嘴里塞。
小女娃吓坏了，却无力挣开他的手，连叫都叫不出来。瘦小的身子被慕轲寒高高拎起，嘴里塞满了菜。
小男娃见状，丢掉碗就要来救妹妹，却被随从摁住了，“怎么，皇上给你们吃肉，你们还不满意吗？皇上多心疼你们啊！”
“喂，多喂一点！皇上与皇后都是好人，给你们吃好的喝香的！喊几声，朕给你们多吃一点。”他掐着小女娃的脖子，把冰凉的菜使劲地往里面塞……
他的神情狰狞如恶鬼一般，那笑带着森森寒意。
有两个随从低下了头，不敢再看……
过了一会儿，安静了。
两个小娃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腮帮子里塞满了肉，嘴上全是油。呼吸却没了。
“把这两只小狗丢去慈心堂。让那些狗好好看看，他们叫好的皇上皇后想毒死他们！本王要让那两个人知道，别想痛快坐在这位子上。本王要让他们每一天不得安宁。”慕轲寒用帕子擦干净手，随手丢在地上，“把这里清理干净！”
随从们唯唯诺诺地称是，直到慕轲寒走了，才敢抬起头，互相看了看，跑过去拖起两个小娃往外走。
在院子角落里，悉悉索索地钻进一团黑瘦的身影，捡起地上的破碗，死死咬住嘴唇，又从墙角破洞钻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