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长安坐在渭水河边的凉亭里，听着侍卫回话，笑得合不拢嘴。
“老太妃还是挺有意思的，难怪可以在宫中屹立不倒。精明啊。”
“这样一来，那些太太小姐们，也就不能成天骂皇后一个人了。都是女人，偏偏有这些长舌妇给咱们女人丢脸。怎么，没有男人她们会死啊？”云丫满脸不屑地说道。
她一身紧身衣，抓着绳子往腰上系，她要下水去，帮着十一去装竹管，做第一次排水道的实验。黑乎乎的脸蛋上没有脂粉的痕迹，只有阳光赋予她的活力。耳朵上的耳坠子是新的，红玉的！她说话的时候，耳坠子就会晃动，明艳艳的光映在她的脸颊上，挺好看。
“十一送的？”云长安看着她的耳坠子，慢悠悠地吐瓜子壳。
“不是，是方副将。好看吗？”云丫缩了缩脖子，左右瞄了一眼，凑过来小声说道：“他说他喜欢我。”
云长安又吐瓜子壳，眼神投向前面的慕十一，继续慢悠悠地问：“方副将好像也挺不错。他多大了？”
“二十四！他立过多好多功呢！耍刀的时候特别威风！”云丫头期待地问道。
“年纪倒是不错。”云长安看到慕十一正拧着眉往这边瞅，一副紧张样子，忍不住好笑。
原来小小少年，也会有真心呢。可是，云丫大了他六岁！这段感情注定是要擦肩而过的。
“云丫，快过来。”慕十一大叫了起来。
“来啦。”云丫撒开脚丫就跑。她力气大，在水里面，一个人抓着一条绳子，可以拖倒十多个士兵。在岸上就更不必说了。
“哈哈，看看那个黑女人，像头野牛一样！”这时河堤上传来了肆无忌惮地嘲笑声。
云长安拧拧眉，没打算理这些妇人。
这世道就是这样，最为难女人的，有时候并不是男人，而是女人。她们嘲笑一切她们嫉妒眼红的人，恨不得人人和她们一样庸俗无知。云长安磕着瓜子，等着她们自己离开。太阳这么大，晒一会，这些女人就能滚了。
“我看哪，像野猪！”
“好像是那个云丫！女子军的女统领。”
“那是一群野猪！哪个男人会要那些女人啊！”
“十一皇子在那里。他好英俊哪！”
“马上就十三了，十四就能娶妻，若是能嫁给十一皇子也好呀。”
“这野猪和十一皇子站在一起，简直是污人眼睛！”
妇人们继续叨叨，云长安听不下去了，捂住了耳朵。
随行的侍卫和宫婢们也听不下去，于是上前去想驱赶那些妇人。
“慢着，让她们过来。”云长安丢掉手里的瓜子，眸中泛着寒意。这已经不是她第一回听到这些贵妇们嘲笑她的女子军了。若不能煞煞她们的威风，她们还真以为女子军是软柿子。
妇人们到了凉亭下才看清原来是云长安坐在这里，一个个吓得脸色发白，跪着不敢出声。
“转过去，看着河里面的人跪着。”云长安冷冷地说道。
众人互相看了看，只好转过身。
河里的人并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云丫全力以赴地拽着绳索，和侍卫们一起在水里劳作。十一也泡在水里，不时走到云丫面前，给她擦汗，用扇子给她扇风。
“排水道用结实的竹子和铁链装成，为防凶恶的大鱼逃出，间隙必须很小。男人的手臂结实粗壮，无法灵活地把铁链从间隙里穿进去。女子手臂细，灵活，轻巧。所以本后才让云统领下水相助。云统领已经忙了一个多时辰了，想必很累。你们把云统领换上来。盛京城放水之事，刻不容缓。你们中不乏出身盛京的人，为了早日回到家乡，就要辛苦各位夫人和小姐了。”云长安端起茶碗，气定神闲地说道。
啊？
众人吓得瘫倒在地。
骄阳燥热，水流湍急，那铁链和竹子又笨重！她们平日里手不提、肩不扛，连茶水都是丫鬟捧到嘴边，怎么可能干得了这活？
“怎么，本后使唤不动你们？还是，想让本后给你们的夫君换个老婆呀？”云长安把茶碗重重地往桌上顿，声色俱厉地呵斥道：“还不下水！敢违本后令者，鞭一百！”
众妇人哪敢不去？
一个个连滚带爬地到了水里面。
云长安很少发这大的脾气，更是很少责罚女人。这一幕让十一和云丫都有些意外。
“这是怎么了？”云丫满头大汗地跑过来，喘着粗气问道：“她们添乱了怎么办？不是耽误了排水道的事吗？”
“若真的耽误了，就把她们投进盛京的水里喂鱼。”云长安严厉地呵斥道：“你坐下歇息，喝茶，吃东西。”
十一也过来了，左右看了看，打了个哈欠，“好吧，那本王睡会儿。困。”
他往旁边的草地上一倒，当真睡觉去了。
秋阳真的燥呢！
头顶晒得厉害，水却冰凉的。有好几个小姐没支撑多久，就倒在水里了。
云长安就是不让她们上来！不吃吃苦头，哪知女子军为了走到今天付出的血汗！
已经得知消息的各家大人们赶过来了，跪在云长安面前连声求饶。
这里面，既有忠厚之臣，也有后来投靠的精明之人。只要能办差，会办差，不是奸滑之徒，慕长情都给了机会。毕竟重建之事不是一朝一夕能办成，也不是光靠武将能办到的。
“皇后娘娘，若贱内有得罪的地方，还望皇后娘娘开恩，先让小女上岸来。”
“皇后娘娘开恩。”
云长安冷笑，“死不了，若晒得死，本后统领的女子军早就晒死光了。若真晒死了，各位大人又有什么好心疼的。家里的小妾还少吗？再娶个青春貌美的不更好？”
众人哪敢再出声？云长安一向很少发脾气，谁知道发脾气这么凌厉？尤其是那眼神，盯得人根本不敢与她直视。
“不敢，绝不敢。”众人吓得倒抽凉气，连连磕头。
“本后给你们机会，若现在写下休书，可让你们保住头顶的乌纱。若不写，就陪着你们的贱内去河里晒着吧。晒到死为止。”云长安的视线从众男人的脸上一个一个地扫过去，将桌上的笔用力掷到他们面前。
场面一阵死静。
过了会儿，河里传来了妇人的哭嚎声。
“夫君，万万不可丢下妾啊！”
“夫君，求求妾身啊。”
热汗从众人的额上滚滚滑落……
“不写吗？那好，都下水去吧。”云长安厉斥道。
有人趴下去，哆嗦着捡起笔，接过侍卫递上的纸墨，开始写休书。
九个男人，八个写了休书。只有那最先骂人的妇人的丈夫，长叹了一声，亲手取下了乌纱，给云长安磕了三个头，哑声说道：“皇后恕罪。夫人她十五嫁臣为妻，臣当日许诺要与她白头。她为臣生儿育女，服侍高堂，也是辛劳。臣如今虽不能谈富贵，但受到皇上重用，也对夫人许诺，要带夫人回盛京，共享荣华。夫人之错，在于臣未能管束好她。其罪在臣，其责在臣。臣愿意与夫人共同受罚。”
他拱拳，又朝着行宫方向，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你下水去吧。”云长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朝他挥了挥手。
“他叫林庭香。瑞帝十三年，由工部吴大人举荐入朝的，一直在工部供职。佳后入京后，他辞去官职，携一家老小回乡去了。两年前来渭城，依然在工部效力。”侍卫俯到云长安耳边，把此人的情况详细说了一遍。
云长安转头看向那些写了休书的大人们，冷冷地说道：“把休书拿给你们的夫人面前去，念给她们听听。”
八位大人捧着休书，有人瞪着自己的夫人，有人一脸无奈，但都拿着休书开始念了。只有林庭香一人到了水里，与林夫人一起拖起铁链干起了活。
“行了，把休书撕了，把自己的夫人领回去吧。本后只是让你们明白，就算长得貌美又如何，男人说休就休！本后的女子军勿需靠男人，本后与女子军只会与自己的心上人并肩为战、共创江山。若再敢有人侮辱女子军，本后就让这些人后悔生而为人！”
八位大人楞了楞，赶紧又跪下磕头谢恩。
云长安看着在水里忙碌的那对夫妻，小声说道：“去向皇上请旨，林庭香免罚，这八个统统官降一级。众位夫人都去慈心堂煮三个月的粥，洗三个月的衣服。各家小姐未能管束好，都是你们长辈的错，本后就不罚了。”
“皇上一直在后面坐着呢。”侍卫笑着说道。
云长安扭头看，慕长情坐在一截断木上，捧着瓜子在嗑。茂密的灌木挡住了他，所以凉亭下跪的人没能看到他。白茸茸也在，背上搁着摇篮，小公主在它背上！
“某君你怎么把小云朵放它背上！”
“难得听说长安发火，把九位大人的夫人赶进河里了，朕让小公主来学习一下如何才叫威风。”慕长情抛掉掌心的瓜子壳，抱起了小公主。
林庭香和林夫人也被带过来了，林夫人跪在云长安面前瑟瑟发抖。
“林庭香，不离不弃是好事，管好夫人的嘴也重要。不能只知宠，不知教。你们回去吧，你二人，朕就不罚了。”慕长情看了夫妻二人一眼，沉声说道。
夫妻二人激动得直落泪，连磕了十多个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