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走开了，宫婢们继续开始忙碌。
给老太妃请安的各位贵妇人又进宫了，特地等慕长情离开之后，浩浩荡荡地前去老太妃的别院里磕头请安，去探望被打伤的六公主和九公主。
“六公主和九公主怎么在干活呀？九公主还伤着呢。”几位贵妇人看到正在裁剪衣衫和抄写书籍的公主，一个个都摆出了夸张的神情，围过来阻拦二人。
“躺着也是躺着，写写东西也好。”九公主尴尬地笑了笑。
六公主倒是从容，捂了捂青肿的脸，小声说道：“皇后以身作则，吾等当以皇后为楷模。”
一群人互相看了看，打着哈哈，围到了老太妃的身边。
“老太妃，您看，这皇上也登基了，长公主也生了。皇后身子不便，皇上身边还是需要人侍奉。这后宫不可空置呀。”
“对呀，皇上与皇后每天为国事操劳，后宫也需要打理不是？不说别的，起码侍奉老太妃，陪伴两位公主，总是需要人的吧。”
“那个罗裳啊，是居心不良之人。管束尚宫局不力，让二位公主遭人殴打，这传出去……简直是奇耻大辱，是天大的笑话！可是，她居然没有受罚。”
“这事不怪皇后，怪罗裳。皇后是被别的男人给迷了心智，下了药，所以想不起往事，不记得罗裳有多坏……这后宫给罗裳打理，所以才出现了悍奴打主子的事！应该重重责罚罗裳，把她打出宫去。”
一群花枝招展的女人七嘴八舌地议论，唾沫横飞。再把带来的各种瓜果，美食、珠宝，新衫捧到老太妃和二位公主面前来，陪尽了笑脸，说尽了好话。
老太妃只是乐呵呵地听，两位公主也只是闷头做事，一言不发。
就这么胡扯了半个多时辰，众妇人终于说累了，嘴也说干了，见这老太妃像尊笑面佛一样，谁说话都点头说对，终于觉得无趣了，纷纷停了下来。
“哎哟，都这个时辰了，哀家要去念经上香了。”老太妃眯着眼睛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笑着说道：“各位，哀家就不留了你们在这里用午膳了。毕竟哀家这里的东西，还没各位夫人府上的东西好吃。”
“老太妃此言折煞奴才等了。老太妃歇着吧，明日，奴才等再来陪老太妃说话解闷。老太妃想吃什么，用什么，尽管吩咐，明日奴才就带进宫来。”众妇人赶紧围过来，在她面前跪了一地。八壹中文網
老太妃的手指在眉心敲了敲，笑着说道：“说到这个，哀家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二位公主喜欢画画，你们多送点好颜料进来可好啊？顶好是那种水泡不开的，哀家可以把画挂在雨里，雨纷纷，风飘飘，哀家举着伞慢慢欣赏……”
这是啥爱好？
“好，当然好。晚些时候就送过来！”众人不敢置疑，记下老太妃的话，纷纷点头应声。
“去吧。”老太妃笑呵呵地点头，挥了挥手。
一群贵妇心有不甘地走了。到了门外，又开始议论。
“咱们在太妃这里送礼，到底有用吗？皇后不松口，只怕后宫进不了人。”
“就送到太妃身边，到底离皇上近些。”
“对，就算暂时送不进来，天天在太妃这里坐着，也能让姑娘们多见到皇上。皇上每天面对那个瘫子，未必真的不会厌烦？”
“就是！皇上毕竟需要生下健康聪明的皇子……”
“还有那些女子军，一个个长得那么丑，黑不溜湫的。还敢在我们面前抬头说话，真是气人。”
“你们不要命了，敢说这样的话。赶紧走吧。”
有人胆小一些，听到这样出格的话，拔腿就跑。其余人也都有些怕，缩了缩脖子噤声不语了。
等外面动静全没了，九公主放下笔，拧着眉说道：“这些长舌妇，哪儿都少不了她们。”
“老太妃为何要他们的东西？皇后知道会不告诉吧？”六公主担忧地问道。
“她们送进来用，为何不要？”老太妃还是笑呵呵地神情，手指在拐杖上轻捏，慢悠悠地说道：“你没听皇后说吗，宫里就缺东西，缺银子，皇上正发愁呢。皇上与皇后找他们去要，那不舀。但是哀家去要，谁敢不给呀？而且，她们若真想把家里的姑娘送来，哀家就收进来。也让她们跟着你们去做活儿！江山是我们慕家的江山，他们吃的是盛元的米面，皇上皇后为他们操劳，她们反过来说皇上和皇后的不是，没这个道理。”
老太妃话说多了，捧着茶碗颤微微喝了一口，轻抚着六公主青肿的脸，小声说道：“哀家的日子也不多了，把你们两个安顿好，哀家也就能闭眼睛去了。这些年，哀家总是教你们明哲保身，那是因为哀家觉得那时候哪个皇子都没法子挡在咱们面前。皇上如今能走到这里，能打下江山，能把正曦和轲寒赶走，说明他是有本事的人。你们二人以后就跟着皇后吧。长安这孩子，哀家也是看着她长大的。不似这些妇人，除了勾心斗角，没什么长处。还有那个罗裳，你们离远一点就行，不要招惹她。她是个厉害角色，皇后信她。”
“老太妃，您是要活千千岁的。”六公主和九公主坐过来，一左一右地挽住了她的手臂。
“活那么久干吗，当老妖婆呢？到时你们都不喜欢哀家这个老妖婆。”老太妃笑呵呵地说道。
“怎么可能不喜欢？我们姐妹多得太妃庇护才能活到现在。”
六公主和九公主靠着她，轻声叹息。
“那以后也好好活。这世道只有两种人可以好好活，一种是极为聪明的，一种是极为蠢的。你们当不了聪明的，就当蠢人吧。蠢一点好，蠢一点，别人都懒得拿你当对手，懒得理你。”
“老太妃这样大智若愚的也好啊。”六公主抬头看她，小声说道。
“呵，哀家是看死人看多了，以前只想活着。现在也活腻歪了……你说阎王怎么不把哀家的命收走呢？还要活多久呀？真是不耐烦了。有时候，也想一碗毒药喝了，有时候也想走到井台前跳下去。可哀家年轻的时候也是爱美的，怕这样死，投胎的时候要带着那样的丑脸，来世就不美了。”
“可我们也不爱画画呀，要那些东西干啥？”九公主突然问道。
“那些可不是给你们要的。”老太妃笑着摇头，小手指翘了翘，“我听十一说，皇后要让十一去做机关道。得画图。图若带进水里去，就得要水泡不开的颜料。这些玩艺儿金贵，费钱。就这些人出吧！”
“老太妃，我和九儿都离不开您呢。”六公主眼眶一红，把她抱得更紧了。
“放心，一时半会儿哀家不会死，要看着你们再嫁个好男人。哀家一定让皇后帮你们好好挑个好男人。”老太妃捉住二人的手，把她们的手交叠在一起，轻声说道：“你们自己也多去看看，选一选。书生也好，将军也罢，哪怕是个做生意的，只要人忠厚老实，能善待你们……并且……”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小声说道：“其实，像皇上一样，男人一辈子只娶一个，只爱一个……多好啊！哀家那时候也盼着皇上只到哀家这里来，可是盼不来呢……哀家一个人过了一辈子啊！哀家好羡慕皇后呢。”
六公主和九公主互相看了看，眼泪刷地就流下来了。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和玮来了，拎着两只大竹篮子。
“和将军，这是什么啊？”六公主惊讶地问道。
“皇后在大街上突然看到了这个，让臣拿回来给太妃和公主解馋。”
“什么呀？”九公主伸长脖子看。
“叫花鸡！哈哈！”和玮揭开蒙在上面的布，爽朗地笑道：“刚烤出来的，老太妃您瞧瞧，这可是正宗的丐帮人才能烤出来的呢。”
“叫花子做的呀？”六公主摆摆手，有些不敢吃。
“当年我们行军打仗，在山里过夜的时候，就去逮山鸡。然后用荷叶包上，刨个坑，埋进去用火慢慢地烤……可香啊……”和玮捧起一只叫花鸡，一边呼烫，一面撕开上面的荷叶。
香气四溢！
“这个好！快拿来尝尝！”老太妃眼睛一亮，乐了。
和玮亲手给老太妃撕了鸡腿，笑着说道：“皇后说了，想吃什么尽管说。还有，辛苦太妃在那些官太太面前周旋，替她要来了东西。那些颜料确实贵。”
“你看，在哀家这里安插了眼线不是？若哀家不替她办事，她还不给哀家吃这好东西了？”老太妃举着鸡腿，小声责备和玮。
“老太妃，那些妇人跑出去买颜料，四处嚷嚷，是太妃要的……朝堂上下都知道太妃有在雨里看画的爱好了。”和玮笑着说道。
“到时候还是给哀家挂一幅在雨里，哀家这戏要作足。你们想想，还想要什么，告诉哀家。哀家好提前编出话来找她们要。看看她们，穿金戴银，往我们慕家的媳妇儿日晒雨淋，美得她们！”老太妃翻了翻眼皮子，说道。
和玮朝她竖大拇指，“老太妃高明！”
老太妃挺骄傲，“也不想想，哀家可是活过了三代皇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