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国。
皇宫已毁，慕正曦将皇长子的府第当成了临时行宫。
大夏国各地均有部落揭杆而起，要围攻大夏王城，他正为此事在心焦。
“宸王。”佳后端着一盅参鸡汤进来了，手在他额上抚了抚，温柔地说道：“先把汤喝了，安抚各部落的事，也不必那么着急。”
“不着急？佳后还真是不着急，也不怕本王要你的命。”慕正曦用帕子捂着嘴，握着笔匆匆在纸上写字。
“你怎么会杀我呢？”佳后笑了会儿，在一边坐下，指着汤碗说：“先喝了吧，不然拖着残破之躯，就算得到夏国各部落又能如何？想让他们臣服于你，其实很简单。”
“你赶紧说。”慕正曦头也不抬，语气冷漠。
“他们起兵，无非是想自己称帝。你是大夏国的附马，公主是大夏国主曾经最宠的女儿，就告诉天下人，先国主留下密旨，让你与公主一共辅佐某位皇子。她是摄政公主，你是摄政王爷，待大局定下，你的地位与皇帝何异啊？”佳后轻抚着指尖，慢悠悠地说道。
“如此笨拙之法，你以为本王没想过？本王不想当什么摄政王，本王也不愿意再见那个悍妇。本王要做，就要做这大夏国的新君！”慕正曦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不客气地驱逐她出去，“你回去吧，本王不杀你，并非真的怕你……”
“而是因为本后有可能和圣族长反目，你想等着那一天？”佳后耸耸肩，双手拱在眉前，朝着东边拜了拜，神情变得严肃敬重，“圣族长是我心中的明月，我永远不会背叛他。我之所以在这里，完全是因为圣族长令我辅佐你。时局瞬息万变，圣族长始终没有放弃宸王，望宸王好自为之。”
“妖僧管得真多。”慕正曦盯着她的背影，冷笑道：“也好，今日就让你开开眼界，看看元明国是如何在大夏的疆土上建立起来的！”
“什么国？”佳后停下脚步，扭头看向他。
“佳后坐下吧。”慕正曦放下笔，缓慢地站起来，指着门外说道：“都带上来。”
佳后转头看向门外，几十铁甲押着十八名壮汉推倒在殿外青玉地上。
大夏国二十九个部落，慕正曦抓来了十八个部落族长，其余十一人一身铠甲站在后面。
“若要打，大家都得不到好处，不如结盟。不愿结盟者，杀之。其余部落平分他们的领地。”慕正曦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眯着眼睛，视线从被摁在地上的十八人身上一一扫过，低低地说道：“动手吧。”
后面那十一名族长互相看了看，向自己的随从打了个手势。
十八名刀手上前来，挥起长刀，寒锋闪动间，头颅落地……
佳后美眸睁了睁，又慢慢垂下。
风里的血腥味儿浓得让人透不过气！
“从即刻起，大夏国改国号为元明国，各位是开国功臣，各得封地。之后，只要是各位领地夺来的地盘，都属于各位领主。但是，若有人妄图去争夺他人的领地，其余领主可以共同发兵诛之。今日，本王在此与各领主歃血为盟，共建元明大国。”慕正曦取过小刀，在小臂上重重划过一刀。
鲜血滴滴答答地汇进白玉碗里。那十一位领主都围上前来，歃血盟誓。
佳后秀眉拧了拧，转身就走。
“佳后，是要回大和尚那里去？带句话给他，休想再打我元明大国的主意！”慕正曦头也不回地说道。
佳后扭头看向他，冷笑道：“那就恭贺元明大帝，愿你江山稳固，地久天长。”
“你大胆！”听她言辞不善，黑甲军纷纷拔刀指向她。
“呵，后会有期。”佳后拂袖就走。
慕正曦转头看向一地血腥，咳嗽了几声，哑声说道：“各位领主，明日大殿相见，再领兵符。”
“是，陛下。”领头的人抱了抱拳，抢先跪了下来。其余人一见，纷纷效仿。
慕正曦挥了挥手，转身走回大殿。
侍从指挥人清理掉满地的血色，回来看他时，他又回到书案前看折子去了。
“那些领主的家人，要清理干净，不能留有后患。至于百姓，要加以安抚。告诉各位领主，从旧领主府中搜出来的金银财宝可归他们所有，但是头三年要给百姓免赋，且这年进贡朝廷的税银减至过去的一半。另外，本王……要迎纳新后，各领主可将适龄女儿送进宫中。”慕正曦一面批写折子，一面有条不紊地下旨。
“陛下，太晚了，睡吧。属下让公公拿牌子来，您挑一个先服侍您？”侍从看了看凉掉的参汤，轻声劝道。
“大几城的蝗灾严重，本王得把灾民救济的事安排妥当。”慕正曦摇摇头，又打开了一封折子。
“陛下是明君。”侍从抱了抱拳，把凉掉的参汤端开，给他新沏了碗参茶过来，在一边安静地守着他。
殿中烛光明亮，如同白昼。慕正曦这一忙，又到了天明时。
在雄鸡的鸣叫中，他听到了太监急匆匆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陛下醒了吗？盛元传消息来了，慕长情明日登基，称和睿元年，封云长安为后，拜赵擎、步泠卿为左右丞相，孙尘为大祥元帅，和玮为大宁元帅，各执半枚龙符，孙尘统率边境所有兵马，手辖二十四名大将军。和玮统率京城河阳铁骑三十万，保护京城安宁。二人都只听从慕长情调遣。对了，他新封赏了十二名大将军，都是追随他一路打至渭城的河阳军出身。他的那些儿子们也将于明日齐聚渭城，听说还带了不少国外的皇帝的使节的贺礼，要与盛元国交好。”
他这个倒霉的七弟终于称帝了！慕正曦慢慢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转头看向窗外。
满天的红霞，像血一般鲜艳。他突然想念起盛京了。他在盛京皇宫出生，在盛京皇宫长大，身为贵妃的母亲为他争来的无上的恩宠。但是母亲病逝于庙中，他都未能前去奔丧，据说，草草埋在了庙后的山脚下。还有他府上那些没有名份，却温柔侍奉他的姬妾们。那时候的姬妾为了哄他高兴，讨他欢心，各种温柔手段层出不穷。那些盛京独有的小曲如今回想起来，竟如隔世。
盛京城，他此生是再也回不去了吧？
大水淹城那日，他的那些姬妾都死了吗？
还有……那个倒在渭河边，满裙鲜血的关泠湮，她如今可好？
他又咳起来了，越咳越厉害，肺在抽痛，难受得缩成了一团。
——
登基大典在辰时举行，定为和睿元年。
一切从简，祭祀高台依他之令建于城外田地里，百姓一同观礼。文武百官跪于高台下，百姓被士兵挡在几十丈之外。
慕长情抱着小公主，祭拜天地，再拜慕家先祖，最后洒百谷以祈祷来年可得丰收。云长安身着一身暗红色凤袍，明眸红唇，美艳里透着威仪。
“云皇后真好看啊。”罗裳抬头看着她，小声赞道。
“是啊，平常看惯了她不施脂粉的样子，不想胭脂涂到脸上后，竞这么好看！穿这红色也好看！”冬至揪着衣角，用肩轻轻地碰云丫。
云丫穿的是一袭女子军特有的盔甲，比河阳军的盔甲要轻一些，在手臂处烙着云朵的徽记。
山呼般的万岁声之中，和玮骑着一匹高头骏马，手执明黄大旗到了田梗上，朗声高呼，“河阳铁骑听令！”
上千铁骑齐整地拉紧缰绳，往前疾冲。六色王旗交织挥舞。
要练兵了！
慕长情轻拍着襁褓里的小公主，沉声道：“来，云朵，看看父皇的这些兵马，可强悍，可威风？”
小云朵打了个哈欠，红润润的嘴巴吧唧了两下，吮住了他的手指。小小的腮帮子鼓了几下，发现没有她想要的香甜的奶水，立刻扁了扁嘴，大哭了起来。
“你们精神一点，小公主不满意！听到了吗？小公主哭了！”和玮听到哭声，用力挥了挥手中的大旗，大声说道。
“明明是饿了，她能看懂什么！”云长安摇了摇他的袖子，小声说道：“给我抱着。”
慕长情挑了挑眉，轻轻摇动小公主，想哄住她。
“冬至，我们去练给小公主看。”云丫忍不住了，率先跳上马背，带着女子军往一群大汉里冲。
这些女子在云丫的带领下，处处不落人后，训练苦，苦完了还种菜洗衣，帮着汉子们缝缝补补。最早时，汉子们还会看她们不惯，后来反而心疼起她们了。男子大营里常会有人朝着女子大营这边偷偷丢大包的肉大包的馒头，给这些女子军们吃。
冬至是养马的，现在很多战马都是她培养出来的。她还驯了好多狗，都是从外面捡回来的流浪狗，训成了可以替河阳军传信找人的狗狗军团。她吹了声口哨，一大群穿着河阳军服的狗儿冲了出去，汪汪大叫，在急急的马蹄里灵活穿行。
小公主眨巴了几下大眼睛，虽然还扁着嘴，但是不哭了。水汪汪的眸子好奇地追着那些穿着衣服的狗儿看。
“长安你看，我们的小公主生来就有胆量，一点也不怕。”慕长情乐了，把小公主高高地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