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帝盯着他看了好半天，冷冷地说道：“你说说，为何朕不杀你们三个？”
“父皇需要有人替父皇收服四海。儿子们再闹，也是父皇的儿子。”慕正曦背上的冷汗越涌越快，声音都在发抖。
瑞帝仰头看着天空，突然笑了起来，“还算有救。老七是有真才实学的料，朕把他困在这里十七年，却不阻止他却学贯古今。朕就冷眼看着他，看他如何谋划脱困，又如何去河阳壮大实力。你们几个中，他最有本事，最能忍，最有眼光，最能打仗。这些年盛元国国力渐不如以前，朕的身体也是，常常头疼，难以安眠。朕需要你们替朕守着江山，开疆阔土。你们却不肯安份，都盯着朕的皇位，天天想着替代朕坐上这龙椅……”
“儿子知罪，请父亲饶恕。”慕正曦整个人趴下去，额头紧抵在地上，慢慢地往瑞帝面前爬。
“朕不会杀自己的儿子。”瑞帝抓住慕正曦的胳膊，把他拽了起来，冷酷的眼神像刀锋一般锐利，“朕要你打起精神，认真地朕现在要说的话。”
“是！”慕正曦点头，因为紧张，脸上的肌肉微微颤抖。
瑞帝大步往冷宫大殿里走，冷笑道：“朕不担心慕长情会打进盛京城来，他永远打不过来。别看他现在多风光，别看现在多少人簇拥他，你且等着，一个月之后他就会跪下求饶。”
“是，儿子一切听从父亲安排。”慕正曦抹了把额上的汗，跟着他走进了大殿。
“当年大南国修建皇宫时，圣恩皇后正受宠爱，此处是她生前所住之地，也是凤鸣族人定下的水风旺地，进到地宫的入口就在这里。我盛元传至此时，还无人能解开地宫之锁。我穷尽了毕生之力，也只走到了十分之一处。这底下藏着前朝所有的国宝奇珍，还有全天下人都想要的宝贝！”
瑞帝走到了墙边上，抬手在墙壁上摸索了半天，那道墙缓缓打开，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通道。风灌入通道中的一瞬间，长廊两边的灯光全亮了。
“别怕，快来吧。”瑞帝从墙上取下一只火把，大步往长长的通道里走，“你们不是都很好奇底下藏了什么吗？朕今天就带你走一走。”
慕正曦定了定神，也从墙上拿了支火把，大步跟上了瑞帝的脚步。
经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到了一方台阶前，瑞帝把火把往前用力一掷，在滋啦的声响中，只见半空中漂浮起无数亮光。慕正曦犹豫了一下，没有抛出火把，他往前走了几步，看清了眼前的景致。
他面前是一片幽深的小湖，星火映在湖面上，像落进了满天的星辰。
湖对面是亭台楼阁，再往前看，是宫殿和玉雕成的假山石，中间有白玉桥和长廊相连。空气里浮动着花香，让人心神迷醉。
这地底下的一切和他想像中的不一样，不禁不是阴森森的感觉，反而让人觉得一脚踩进了幻境。
“圣恩皇后得了一种怪病，怕光。但她很爱游玩，于是当时的皇帝广招天下能工巧匠，为她建成了这庞大的地下宫殿，所有的一切都与地面上一样。有玉石雕成的树林，花卉，更有城池山脉。各国风光全在这里……巧夺天工，令人神往啊。来，你看这墙上画的什么？”瑞帝往桥上走，指着对面的高墙说道。
慕正曦大步往前，看清了墙上的画，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我盛元国当年建国的事？”
“对，墙上有预言。十件事已有九件成真。”瑞帝笑笑，扭头看向他，“最后一件你猜是什么事？”
慕正曦哪敢乱猜？但他大致明白了，为何瑞帝坚信天下都是他的。
“走到十分之一下，也得用十日时间，朕派去的人，有去无回。只有随着他们进去的狗回来了。”瑞帝在亭子里停下，在亭柱上叩了几下，低声说道：“那个老太监一直关在这里，不死不活，等着他的义子慕长情来救他。”
那个人还活着？
慕正曦大吃一惊，几个箭步到了瑞帝身后，往他身后看。
只见一道木门缓缓往两边打开，院中有一铁柱，一根铁链拴在上面，白发凌乱的男人盘腿坐在铁柱前，像石化了一般，一动不动。
“父皇居然还留着他……”慕正曦讶然说道。
“朕已决定此生不再杀生，所以朕饶了你们几个不中用的东西。”瑞帝走过去，弯下腰看那人，冷冷地说道：“你听好了，朕是仁义有德之人，朕以仁德收服人心天下。”
慕正曦隐隐猜到，他不杀人的决定，也与最后一条预言有关系。
只是不知那预言是什么……
“带你进来，是让你知道，朕的江山天下，朕有自己打算。你想当太子，朕让你当太子。只是你要放老实一点，等到朕百年之后，你再来坐这个皇位，再来走走这地宫。”瑞帝扭头看他，一脸神秘地笑，“朕告诉你，这里面真是其乐无穷。”
慕正曦握着火把，不知道回什么话才对。
眼前的一切都像梦，瑞帝也像。那个小时候把他抱在怀里，甚至把他顶在肩上的父亲已经陌生到不敢认了。他越来越年轻，也越来越让人不敢亲近，时时怕他举起手中的刀剑，要了自己的性命。
他突然有些后悔回到盛京城了。他面对的不是他的父亲，是一个可怕的恶魔。
“害怕了？”瑞帝走过来，掐着他的脸颊说道。
慕正曦轻轻摇头，低声说道：“父皇真是让儿臣佩服，儿臣对父皇……”
他说至一半，突然间咬牙，袖中尖刀出手，狠狠地刺进了瑞帝的腹中！
“你！”瑞帝眼睛猛地瞪大，抓着慕正曦的胳膊狠狠地往面前拽，“你敢行刺！”
“为何不敢，总有一天会死在你的手中……你说过的，为帝君者就得狠，抓住时机，一狠到底！你不杀生，我却不能不杀！”慕正曦抓着刀狠狠地往下划，抵着瑞帝往里面推，“父亲，你若认真把我当儿子，怎么会如此对我？你从小宠我，让我以为我是你最爱的儿子，最爱的亲人。可是父亲，你只爱你自己，你连佳后都不爱！”
“你……”瑞帝嘴里呕出血，一步步地后退。
“楞着干什么，上去！”佳后的怒斥声从二人身后响了起来。
瑞帝眼睛一亮，但还没来得及叫出佳儿二字，只见佳后亲手举起了一把弓，对准了他。
“你！”瑞帝抓住慕正曦的手，把他往后推。
几名黑衣武士冲进来，前后摁住了瑞帝，任慕正曦把刀一刀又一刀地刺进他的身体。
“皇上不要恨佳儿，你隔几日就以佳儿的血入药，你也不是真心爱佳儿。佳儿有大心愿，要辅佐真正的天子得到天下。你这位儿子正是佳儿选中的人选。顺便告诉你，我凤鸣族人，只要有一女存活，一定要重现人间，呼风唤雨，无人可拦。”佳后走过来，盯着瑞帝的眼睛，冷冷地说道。
“佳儿……”瑞帝往前伸手，想抓住佳后。
佳后打开他的手，退了两步，一脸漠然地说道：“你觉得我不是真的凤女，所以想把云长安抓来验证，你觉得她才是。你天天陪着佳儿，心里却想别的女人，佳儿更不能容忍。”
“佳后，现在……”慕正曦拔出刀子，看着满身是血的瑞帝，急喘着问道：“现在怎么办？”
“丢到湖里去吧，他喜欢这地方，就让他永远留在这里。弦筝你进来。”佳后扭头看向门口，唇角轻扬，“你已是我盛元新一任的大国师了，你去告诉大家，皇上要在这里修行，以后军国大事交于太子殿下。与大夏国公主的大婚典礼，也要抓紧。”
“尊皇后旨。”弦筝站在门口，朝几人深揖。
“佳后！”慕正曦握紧刀子，转头看向佳后，腥红的双瞳里杀气腾腾，“你要做的事，我做了。怎么，我现在还是太子吗？”
“太子殿下，你难道忘了吗？暴君的骂名得有人去担。你现在是太子，是挽救社稷的人，你要好好担起这重任。”佳后抬眸看他，微微一笑。
慕正曦急喘着，一步一步地往佳后面前逼近。
佳后歪着头，一副天真模样，“太子殿下别吓我，我是吓不到的。你要得到下，就要有凤鸣族的辅佐。我凤鸣人，早就该重放光彩了。弦筝，还不过来。”
弦筝大步过来，向慕正曦行礼，“太子殿下，我凤鸣会全心辅佐太子殿下，直到四海归一。”
慕正曦丢掉刀子，扭头看了一眼被丢进湖里的瑞帝，大步往地宫外走去。
——
大雨，路边的树木花草被雨打得东倒西歪的。
一只浇得湿透的鹰落在马车车窗上，用力抖掉羽上的雨水，迈着骄傲的步子走到了云长安面前。
“长情哥哥，京中有消息，你父亲好像又年轻了，他还带着慕正曦去走了地宫。他是吃了什么东西，居然一天比一天年轻？”云长安看完了密信，扭头看慕长情。
他放下手里的书，抬头看云长安。
“谁知道他。”慕长情走过来，拿过密信一目十行看完，往旁边放下，“天天都是这些没用的消息。”
“挺有用啊。”云长安把信叠成一只老鼠的形状，用火折子点燃，笑着说道。
“何用？”慕长情问她。
“起码让鹰飞了一回，别天天只知道吃吃喝喝，都长成肥鹰了。”云长安嘻嘻笑着，轻拍鹰的羽。
“王爷，马上就要到俞林城了，从这里翻山过去，再走两日可以进京。”和玮在马车外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