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真不讲究。”慕长情看了看那锅翻腾着白汽的汤，眉头微拧。
“我的王，当学会同甘共苦才对。”云长安拿起一只碗，用帕子擦了擦碗口，把大馍撕碎了丢进去，再舀一勺汤浇入。大锅四周热汽氤氲，蒸得她脸上全是汗。
“婆婆，谁帮你砍柴？”云长安捧着破碗喝汤，眼睛盯住了墙边垒得很整齐的柴火垛。
“对面住的阿方。”老婆婆给慕长情也捧了碗汤，朝巷子对面呶呶嘴，“阿方是个好孩子，可惜又聋又哑，只能在街上讨饭吃，我有时候多做点儿汤水，就叫他一起吃，他就帮我砍柴挑水。”
云长安往对面张望了一眼，微微一笑，“真好。”
老婆婆收下云长安给的大馍，只掐了一丁点儿放进汤里，剩下用一只大碗装着，端去对面。
云长安给她银子，她要拿去供香油。云长安给她大馍，她拿去给对面的孩子。这位老人家面相冷漠，心地善良。
“晚一点让人来把这屋顶弄一下，漏得这么厉害，怎么住？”云长安挪动了一下灶上的接水的破陶罐，轻声说道：“动静不能大了，东西也别弄得太新。”
慕长情用筷子点她的鼻头，“每到一处就分几人去修屋补瓦，这一路走下来，只剩下你我了，你直接说让我去补瓦修屋就好。”
“是吗，只有我们两个了吗？”云长安拧眉，往四周看了看，轻叹：“没有他们跟着，真不习惯呢。”
“我看是没有人说好听的话给你，你不习惯。瞳风那张嘴，能让死人笑出声。”慕长情挽袖子，撩袍摆，叠起高凳上去修屋顶。
“瞳风是喝……”
云长安才说半句话，被慕长情一块碎瓦给打断了。
“他才不是喝了浮屠酒，而是知道浮屠酒有此功效，所以故意去喝，让你没办法阻止他的表白。从他早上睁眼，到晚上作梦……他不嫌罗嗦，我还嫌听得无趣了。”
云长安从碗里捞出半片碎瓦，气呼呼地瞪他，“赔我汤泡大馍！”
“多少好东西你不吃，你来吃这个。”慕长情也瞪她，“好好地坐着，等下带你去吃正经好吃的。”
云长安乖乖地没回嘴。
老婆婆回来了，错愕地看着落头满肩灰尘的慕长情，大声问道：“公子，你会修屋子呀？可别把我最后几片好瓦给弄坏喽。”
“坏不了。”慕长情话音才落，又有半片瓦跌下来，摔得粉碎。
“哎呀，别弄了，你们还是走吧。”老婆婆急了，过来摇凳子，催着二人离开。
慕长情无奈，只得落回地上，和云长安一起从后门离开了小院。
二人被彻头彻尾地嫌弃了！相视一笑，慢吞吞继续往前走。
“吃什么正经好吃的？去哪里都有衙役在抓我们。”
“王府里应该有好吃的。”
“我说了，里面很臭，我不去！”
“那……登丰楼？我们从后门进去。”
小夫妻穿行巷中，四周臭气丝毫没有影响到二人憧憬美食的心情。好食欲，往往伴随好心情而来。云长安觉得她已有五成把握拿下怡清城！
如此锦绣之地，有三成把握就已足能让人激动，如今有了五成把握，当饮酒庆贺！
——
王府后院。
钟睿瑶正轻轻地往脸上贴假面。这张脸毁得让她自己都不敢看，但此值关键之际，她又不能分神去治脸。
“郡主，大夏国使者到了。还有，佳后也遣使过来了。您见是不见？”侍卫大步进来，俯到她耳边小声说道。
“你说见谁好？”钟睿瑶沉思了半天，扭头看向跪在旁边的岚管家，“我听你的。但是，这次再不对，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佳后。”岚管家拱拳，淡定地说道：“大夏国素来胃口大，野心大。怡清郡不够他塞牙缝，你若与大夏联手，无疑引狼入室。不如此时与佳后联手，先一致对付那兄弟二人。佳后手中无兵权，她还是想要同盟的。”
“知道了，你下去准备吧。”钟睿瑶点点头，走身走到一边，双手在白玉盆里浸了会儿，再抹上花香膏。
她的动作非常慢，融化的花香膏顺着她的指尖滴到玉盆里，泅出一圈淡绯色。
岚管家往盆里看了一眼，转身往殿外走。
钟睿瑶扭过头，冷冷地盯了他一会儿，小声说道：“召大夏使来见我。”
“郡主不去见佳后的人？”侍卫上前来，小声问道。
“这老东西，一门心思想去盛京城。呵，别以为我真不知道他打什么鬼主意。这东西迟早会甩开我们，自己效忠佳后。再说了，慕正曦如今也投靠了佳后……老东西心思不正，暂且留着他的命，我还有用。”钟睿瑶抬眸看向铜妆镜，沉默了会儿，又冷笑，“那两个人在城里干了些什么？”
“先在酒楼里听了书，后来去了南边的臭巷子，拿了些泥土，说叫什么衔安泥。”侍卫看着镜中的脸，神情有些迷糊。
“哦？他们拿衔安泥了？”钟睿瑶眉头紧锁，从妆匣里翻出一支金镶玉的凤钗，换下发间素雅的玉簪。
“衔安泥有什么作用？”侍卫不解地问道。
“坚固，烧制之后比铁还要坚硬，而且不易碎。不过这种配方失传很久了，云长安是想用衔安泥做攻城的武器也不一定。”钟睿瑶抚了抚发站里摇摆的金珠流苏，冷笑道：“她还干了什么？”
“说了些老王爷和您的坏话，还说他们要让臭水巷的人都住上好屋子。”侍卫说道。
“看来是想走那边进攻了……”钟睿瑶拧着眉，盯着镜子看了半晌，轻轻摇头，“不对，这贱人怎么会告诉我这些？她那么谨慎，只怕又是在唱假戏！”
“她唱过一次了，还会来个旧招？”侍卫挥了挥拳头，恶狠狠地说道：“我看，还是赶紧下令捕杀二人，如此一来，他们群龙无首，自然崩溃。”
“你杀得了他？”钟睿瑶瞥他一眼，不屑一顾地说道：“你也太高看自己了。”
“可这是怡清郡，不是河阳城。这是我们地盘。”侍卫的脸胀得通红，急声解释，“我带一百人，不怕抓不住他。”
“你的地盘？一百人？”钟睿瑶不客气地嘲讽道：“省省吧，只要让他逃过，就会坏了我的大事。你的能耐有多少，你我都知道。安份点，不要得寸进尺。”
侍卫眼里的光黯淡下去，一脸愧色地抱拳称是，“属下去传大夏使臣来见郡主。”
“去吧。”钟睿瑶冷冷地说道。
脚步声远去后，钟睿瑶又拿出胭脂，往唇上抿了两层。她的脸是贴的假皮，显得有些坑洼不平，抹上浓艳的胭脂后，反而显得有些丑陋。她咬咬牙，攥着帕子在嘴唇上用力擦了两下，两道胭脂痕从她的唇下一直抹到脸颊正中，十分刺目。
“该死的。”她骂了一句，用力掷开帕子，匆匆拿起面纱，将两头金钩勾到发上，怔怔地看向铜镜。过了会儿，她才轻轻地叹了口气，“不能输啊，这回一定不能输……云贱女也没那么厉害……她会走南门进吗？不走南门？”
她用力闭了闭眼睛，猛地起身走到屏风后，整个帐幔就是一个怡清郡的地图，正中间长方的城池就是怡清城。她低喃着南门二字，紧盯着那处地放，脑子里掠过无数念头，却没有一个能让自己信服。
她的心跳声越来越快，心事越来越杂，怎么都抓不住重点，也没办法冷静。之前两次对阵，云长安把她给打得心虚了。
“郡主，大夏使臣来了。”低唤声从她身后响起。
她楞了一下，飞快地绕出屏风，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出现在门口的男子，小声问：“你是大夏使臣？”
——
云长安和慕长情二人转悠了大半夜，依然走南边出城。
瞳风一行人早到了，马车停在树边，轻烟在风里飘。瞳风在地里刨了个坑，用瓦和土封住，正在烤叫花鸡。
“真会吃。”云长安吸吸鼻子，笑着说道。
“知道大师姐在城里肯定吃不好，所以给你烤好了。”瞳风抬头，露出一个分外狗腿的笑意。
慕长情拧眉，直接用剑划拉开瓦片，把叫花鸡给戳了起来。
“闲王，城中情况如何？”和玮递上米酒，低声问道：“我在外面察探过，感觉有些不好打。”
慕长情倒了一小碗米酒给云长安，沉声道：“城中防备森严，而且民心向之，强攻只会对我们不利。”
“这恶妇素来会装，我们在附近城中转一圈，也是人人称她赞她，还说她与闲王之事，是大师姐挑拔离间，是闲王始终乱弃。而慕正曦那里立妃之事却一直没有广诏天下，这里无人知晓。也怪慕正曦，两年了，也不给她一个名份。现在倒好，她成了为你死守河阳的贞妇。你与慕正曦都成了残害她的恶魔。我们林渊兄弟的仇，什么时候才报得了！”和玮忿忿然地说道。
“急什么，马上就能报了。”云长安咬了一口鸡腿，淡然说道：“我已有主意，让她好好享受一下美名天下扬的好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