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姑娘为何这样看着我?”关泠湮笑了会儿,有些尴尬地抚了抚脸颊,“是不是我的样子挺难看的?这几日总是睡不好。”
“告诉他吧,你有身孕了。不要让他立钟睿瑶为妃。”云长安给自己倒了碗米酒,轻声说道:“还有,你我都应该明白一件事,慕正曦没有为帝的大才能。仅为一国的王爷,他或者可以勤政爱民,流芳百世。但是,若是举旗夺天下,他只会带着他自己和身边的人一起踏入坟墓。”
关泠湮不笑了,她怔怔地看了云长安一会儿,小声问:“慕长情有吗?”
“有!”云长安喝了一大口酒,抹了把嘴唇,仰头看天上的白云,镇定地说道:“而且他还有我。”
“你是有才华,可是,并无势力背景,如何助他?”关泠湮眉尖紧蹙,紧张地问道。
“势力背景都是可以创造的,就算你们的兵马遍布河阳城。我今日说拿回来,这河阳城就是我的。”云长安放下碗,平静地说道:“我不是和你炫耀,也不是威胁你。河阳城底下是空的,只需要我打开入城的闸口,水淹河阳,你们呆不下去。也只有我能让水退出河阳城,让百姓再回来。”
关泠湮脸色发白,轻轻点头,“果然是你想拿回去就拿回去的,那你先让百姓收好细软离开再拿,好吗?”
“公主,战争从来都是无情的。他一天不放弃,你我总有一天,会在战场上见面。你品行高尚,不应该遭受这些。你有没有想过,先回天晋去。等到来日大局落定,你再打算?”
“那就不是真正的爱情了。我真的爱正曦,并非人们常说的,嫁一从终。我爱他,我愿意与他一起赴汤蹈火,刀山深渊,绝不后悔。你不是也一样吗?你的诗我读过……”
关泠湮站起来,手指在半空中点了点,笑着扭头看她。
“放歌对酒三千盏,俊色相伴夜不眠……你喜欢无边无际的自由,还有长得很英俊的男儿。你为了慕长情,不也都放弃了吗?爱情就这样,总要有人放弃掉一些本来的东西,去接纳对方,拥抱对方,无论好坏,如此二人才可相伴长久。既然决定嫁给他,我就没想过要后悔。哪怕当初人人都说,他想娶的只是一名天晋公主,不管是谁……”
云长安原意就不是劝他离开,而是和她接触之后,发现她与想像中的一点也不一样。她不忍心到时候看到这位公主倒在她的眼前,一缕纯真的魂魄随风飘散。
“那,我们各自陪伴心上人吧。我喝酒,你喝水,我们干一碗。”云长安高捧酒碗,笑着说道。
“挺想和你喝一碗酒的,为了我的孩子,只能忍这个愿望。长安姑娘,我以后能写信给你吗?我在这里也没有说心里话的人。虽然你我立场不一样,但我真觉得一见如故,如果可以写信给你,我不会这么寂寞了。”
好的爱情,不会让女人寂寞的。云长安把这话吞进肚中,又是一大口米酒入喉。
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选的,繁花也罢,苦海也罢,全得靠自己去走,去死撑。撑得过去,便是春光一片。撑不过去,也不过是死罢了。
人,总是会死的,在活着的时候,狠狠地去追寻自己想要的东西,也没错。
——
入夜。
河阳府众人紧张了一天,也没等到慕长情出手发难。他在府里喝了下过毒的酒,若无其事地和云长安一起出府,在河阳城中转了一圈。
“怎么毒会没用?”慕轲寒用玉牙签剔牙,慢吞吞地打了个哈欠,瞟向慕正曦,“憋一天了,很难受吧。老七这小子,实在是可恨。但有什么办法呢,你和我都不是他的对手。现在郴西六郡在他手里,比当初的河阳城还要繁华。我说,老四,你以前挺厉害的一个人,怎么现在温吞吞的。下什么毒呀,刚刚就应该让刺客杀了他。他回不去,郴西郡就乱了,到时候你我平分六郡,再和老头子讲条件。”
慕正曦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冷哼了几声。
“行,你哼……”慕轲寒又拿出一个鼻烟壶,吸了几下,打了几个响亮的喷嚏,“你这大婚办得也真是冷清。睿瑶她吓得是不敢冒头,也真是可笑。”
“你回去吧。”慕正曦站起来,拂袖就走。
被人骑到头上来欺负,他确实是忍不住,恨不得现在就杀了慕长情。但是,他又很清楚地知道,不管他有多少人,都要不了慕长情的命。那个人天生就命硬,何况河阳城是慕长情建的,他随时可以躲起来,让人根本无法找到他的踪迹。
“瞧瞧,我对你好吧,三句话都听不进去。要不要我告诉你我进河阳的时候得知的一件大事?”慕轲寒也站了起来,双手背在身后,慢步跟上了他。
“你有什么大事?谁娶了小妾,谁宰了猪?”慕正曦冷漠地说道。
“老头子把刘丞相全家都给阉了。”慕轲寒咧咧嘴,神秘兮兮地说道。
“我知道。”慕正曦拧眉,不耐烦地说道:“三哥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我忙,恕不奉陪。”
“老头子让刘丞相带着两个孙子到了郴西郡……给慕长情传了道密旨。”慕轲寒继续说道。
慕正曦扭头看向慕轲寒,眼神闪了闪,“什么密旨?”
“他要老七进京去,封他为太子。你说,这是诱杀吗?”慕轲寒咧嘴笑。
怎么可能是诱杀,谁都知道,慕长情是不可能因为这样的旨意进京的。他之前一直在谋划救他义父出地宫,连这件事,他如今都能沉住气,怎会为太子位贸然进京?
“若不是诱杀,这旨意又是什么意思呢?真以太子位相邀?为什么?”慕轲寒追问道。
“这要问老头子,问我干什么?”慕正曦极力掩饰眼中的疑惑,装着毫不关心的样子反问他。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老头子已经死了。宫里的那个,只怕是佳后作妖。”慕轲寒弹了弹手指,压低了声音,“佳后贪男色,说不定看中了慕长情呢?我觉得我猜得很有道理。”
“我觉得你是自己看中了佳后。”慕正曦嘲讽道。
慕轲寒抚着额头打哈哈,一脸高深莫测,“老四,佳后确实长得美艳,而且有异香,闻上一口,赛过活胜仙。若真能与她同赴巫山,那是何等享受!”
“你这个人……真是无耻下作。”慕正曦眉头紧锁,拂袖就走。
“哈哈,你装什么蒜,说不定我一走,你马上就偷溜进京,去见佳后了。”慕轲寒扯长脖子大喊,待看不到慕正曦的背影了,狠狠地啐了一口,“装蒜,最能装的人就是你。想当太子吧,结果连河阳城都拿不下来。”
“王爷,慕长情他们去金矿了。”侍卫匆匆过来,俯到他耳边说道。
“我就知道,这小子是冲着金矿来的,现在大家都在招兵买马,缺的就是钱。金矿被埋在地底下,白白浪费了这么多黄金。”慕轲寒眼神闪了闪,朝侍卫勾手指,“别跟着了,他们很警惕,我可不想再折人手。反正他们也拿不走黄金,顶多只是来踩踩路。我方才已经在慕长情的衣服上抹了磷粉,只要他走过去的地方,都会有磷粉洒落,到晚上,拿着灯一照,一目了然。”
“王爷英明。”侍卫拍马屁。
“我不英明,谁英明哪?”慕轲寒摸出个玉球,在掌心慢慢转动,得意洋洋地笑道:“我告诉你,这个世上能活到最后的,都是聪明人。这两个去打去争吧,我才不和他们玩。你去趟京城,告诉佳后……儿臣愿意侍奉佳后,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是。”侍卫抱拳领命。
慕轲寒停下脚步,顺手往站在路边的一名婢女的脸上摸了一把,骂道:“你怎么当女人的,脸上这么粗糙,把本王的手都割疼了。”
婢女吓了一跳,赶紧跪下去,连声求饶。
慕轲寒手指捻了捻,嘀咕道:“佳后到底是不是妖精,怎么会越来越像十六七岁的姑娘?云长安也是个小妖精……小妖精,看我扒你的皮,敲你的骨头。”
他咬着牙念云长安的名字,眼里怨毒的光闪了又闪。
——
云长安又打了几个喷嚏。
“怎么回事,天天有人骂我。”她揉揉鼻头,拧着眉看慕长情,“是不是你刚刚心里骂我了?”
“对。”慕长情点头。
“坏家伙。”云长安捶他的腰。如今也只能捶到腰,胳膊抬高了她嫌累。
路上百姓纷纷关闭门窗,压根不敢看他们。
一片萧条。
“慕正曦的才华已经干涸了,离开盛京那繁华之地,他就越来越普通,比一般的男人还要普通。”云长安轻轻摇头。
“大师姐。”瞳风快步走近,附到她耳边说道:“河阳城确实少了一支人马,从马匹行进的方向看,是去追击夙染夫人了。按这速度,我们追不上。”
云长安和慕长情一进城,就发现慕正曦手下的紫衣军少了一支人。做饭的炊烟不对,比平常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