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放心,我与去长安姑娘去走走。”关泠湮朝慕正曦笑笑,推着云长安的轮椅往前走。
瞳风与九鲟想跟上去,被慕长情叫住了。他迎着慕正曦的视线,沉着地说道:“你也不用担心,长安从来不欺负无辜之人。”
“就是,让她们两个女人去好好逛逛,咱们兄弟三个有近两年没有坐在一块儿喝酒了。老四今日大喜,老七你心里有多少不痛快,看在三哥的份上,暂且压下不提。咱们一起痛饮一百盏,叙叙旧!”慕轲寒走出来了,掸掸袍摆,堆着满脸的笑,一手拉住一人的手腕往大殿中拖。
“这人脸皮真厚。”瞳风忍不住嘲讽。
“今日本心情好,本王也是有风度和胸怀的人,不与你这小子计较。”慕轲寒扭头看他,很识趣地把那个臭字给抹去了。小子与臭小子的区别挺大的。
瞳风冷笑,看向岚管家。他双手拱在袖中,眉头紧皱,正看向云长安过去的方向。
“你……你这个人……”瞳风也拧眉,欲言又止地摇摇头,跟上了慕长情。岚管家是什么样的人,他也看不穿,他只知道要听师父的话,不与此人作对。能让师父说出这种话,足见这人不一般。
“小子懂什么家国天下吗?此时我们兄弟之间不应是敌人。我们的敌人在那边……”慕轲寒指了指盛京城的方向,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妖后惑主,残害忠良,让父皇背负骂名,还想害你我兄弟!我们三兄弟理当团结一致,诛杀妖后,还我盛元国太平盛世!”
“屎壳郎投胎,脑子有屎?你们团结?”瞳风噗嗤一声笑出声。
慕轲寒脸色猛地一沉,恶狠狠地盯住了瞳风,“小子,本王看在长安妹妹的份上,对你百般容忍,若再敢出言不逊,本王要你小命。”
“来啊。”瞳风伸开双臂,朗声笑:“这天下能取我性命者,只有师父与大师姐。三哥哥,你想多了,你若能碰到我的衣袖都算你赢。”
“别碰,全是毒。”岚管家慢条斯理地说了一句。
慕轲寒伸过去的手飞快缩了回去,气急败坏地说道:“老七,让这小子滚出去,我们谈正事。”
“我管不着他。”慕长情淡然说道,大步往大殿上方的大椅走去。
这是他的椅子!
慕正曦看到他这动作,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看了一眼管家,杀机渐起。慕长情一行只有四个人而已,若能在此将他诛杀,那他的路就平坦多了。
岚管家轻轻摇摇头,带着一众奴仆走了进来。
看到这动作,瞳风与九鲟交换了一记眼神,都是满眼疑惑。二人强忍不问,跟到慕长情身后,没再多话。
“这就对了,你们年轻人,要时刻记得小命重要。”慕轲寒以为自己的呼呵起了作用,脸色稍霁,在一边坐下,抬头看向慕长情……
“你,你怎么坐上面去了?”
“不行吗?”慕长情往椅子上一歪,这椅子他坐了十年,什么姿势歪着最舒服,他再熟悉不过了。长指在扶手上拍了拍,淡然说道:“宸王占了我的王府,坐着我的椅子,准备何时还我?”
慕正曦冷冷地看着他,低声说道:“你喜欢这把椅子,就搬走好了。河阳城并不属于你,你只是流放至此而已。别忘了,此处也属本王的属地。”
“是吗?你的属地?”慕长情笑笑,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轻敲两下,突然间大殿两边暗器迸发,打得殿中各人措手不及。
慕轲寒直接溜到桌下,脸色铁青地大骂道:“老七你想谋杀?赶紧关上!”
慕长情关上机关,满唇讥诮地笑,“宸王在这里住了两年,怎么,还没弄清楚这些玄妙之地?我这府中,可还有很多这样的好东西。”
“各位主子,切磋之事,当在殿外进行才是。你们赶紧收拾干净,上菜,上酒。”岚管家堆着笑脸过来,扶起倒下的桌子,用力拔桌上的暗器,挣得额上青筋直跳,一副气虚体弱的样子。
慕正曦仰头吸气,极力忍耐着,慢步走到一边的座椅前,伸手扫掉桌上被暗器击碎的碗碟,低声说道:“长情,你我恩怨,稍后再谈。你的报负不也是国泰民安?如今国家风雨飘摇,妖后在京中兴风作浪,你我兄弟却只能在这边看着。不妨你我先放下恩怨,共抗妖后。”
“就是,就是。”慕轲寒连连点头,举起酒杯大声说道:“来来,你我三人本是亲兄弟,何苦互相仇恨呢?尤其是为了女人之事。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孰轻孰重,你二人理应分清。”
“三哥说什么话?”慕长情转头看他,眸光冷锐,“我请三哥明白一件事,自打出生,我就没有兄弟。自打长安与我在一起,她就是我唯一的血亲。”
“你……你关在冷宫,那也不是我们兄弟的错。再说了,你后来不是挺威风……”慕轲寒面子上挂不住,额上青筋跳了跳,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一仰脖子,自己喝了杯酒。
这两年来,慕轲寒的日子也不好过。
慕正曦盯着慕长情看了会儿,倒了碗酒,也是一口饮尽。
皇家无手足,这些人生来就明白这道理。夺嫡之路一路行来,血淋淋,惨不忍睹。
——
云长安把关冷湮带到了自己曾住过的废园。
这里居然收拾得很干净!坏掉的桌椅都修好了,甚至移进了几株她爱的梨花,桌上摆着她用惯的墨砚与紫竹豪。
“他……让人收拾的。”关泠湮看了她一眼,小声说道:“我来到这里后,就看穿了他的心事。他这个人哪,左右摇摆不定,又想当个圣人,又觉得圣人难做。又想得到世人称颂,又觉得为大事者必要狠辣。长安姑娘,他对你是有歉意的,只是他不会承认。”
“杀我,说有歉意……没什么趣味。我们别提男人,好吗?”云长安到了墙边,拿出小铲在墙根下挖,“我以前在这里埋了两坛酒,机关未动,应该还在。”
“我来吧。”关泠湮见她勾着腰行动不便,于是过来帮忙。
“有机关,我先挖出来,你再搬。”云长安拦住她,继续往下挖。
关泠湮在一边静静地站着,良久,轻轻地说道:“长安姑娘,要是他们两个不争不抢就好了。据说你擅毒,有没有这种药,让男人忘了他的野心?”
“有,吃了就变傻子。你爱傻子吗?”云长安看着渐渐露出来的酒坛子,脆声说道。
“他什么样我都爱,我想与他在一起,天长地久。”关泠湮抚了抚脸颊,惆怅地说道:“可是,他想要天下,为这是他的报负。若是摧毁他的报负,是不是太自私了?”
“你很不自私,连王妃之位都让出去了。钟睿瑶可不是好角色,你小心点吧。”云长安收起铲子,指着酒坛子说道:“行了,请公主搬一下。”
关泠湮赶紧上前来,挽起袖子,有些吃力地搬起两坛酒。
“看来公主这两年也没少自立更生。”云长安看到了她指尖的茧子,小声说道。
“我得多帮点忙。这里景况不太好,将士需要衣物鞋袜,我就带着自己的丫头们一起做一点。”关泠湮说道。
这是公主呀,娇生惯养的公主。为了爱情,真的一切都可以撕扯下来,只把真心给那个人。
“慕正曦居然这样对你,真是瞎了他的狗眼。”云长安冷笑道:“他若不悔改,总有一日,他会悔断肠。”
“他对我很好……只是他对钟睿瑶有约在先。有约必履,这也是男人应该帮的。婚姻之事,我们本就做不了主。身在此处,只能随波逐流了。”关泠湮笑笑,把酒坛子的封条撕开,揭开盖子,一股酒香扑出,满院盈香。
“真香啊,是米酒。”她惊喜地说道:“长安姑娘酿的酒真香。”
“是我的冬至和春分所酿,我只是洗了洗米而已。”云长安用舀勺舀出酒,仰头就喝,“我的两个丫头跟着我吃尽了苦头。一个从此痴傻了,一个脸毁脚跛了,全是我护不周全,才害她们落到这样的境地。”
“有忠仆相伴,是你的福气。”关泠湮接过她递来的酒舀,也学着她舀满满的酒,仰头就喝。
咳咳……
她呛得直咳,脸都胀红了。
云长安立刻拿过酒舀,小声说:“你有身孕了?不要喝酒。”
“你看得出来?”关泠湮惊讶地问道。
“嗯。”云长安眉尖轻拧,轻声说道:“平常多注意,好好养胎。”
“四个月了……他很健康……”关泠湮轻抚着肚子,温柔地笑道:“我还没告诉他呢。”
“四个月都没说,他也没发现?”云长安错愕地说道。
“他太忙了,成日奔波来去,我也难见他一面。若说了,他又分心。等等吧……”关泠湮在一边的木凳上坐下,凝视着云长安的脸说道:“长安姑娘长得真漂亮,娇憨妩媚皆在眉眼间,又生机勃勃,真好。”
“不爱那些让自己难受的男人,你也会像我一样。我给你重新找一个?我的师弟们都不错!我让他们过来,你选。我家瞳风嘴甜如蜜,我家九鲟很会哄人,我家初心温柔体贴……”云长安马上给关泠湮保起了媒。
关泠湮被她逗笑了,掩唇一直摇头,“长安姑娘果然有趣,难怪他们都喜欢你。和你在一起,每天都能笑口常开呢。”
云长安没笑,她面对的是一位真正具有高贵品质,纯洁善良,忠贞执着的公主。真正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