漳水郡。
慕长情脸色铁青地看着跪在面前的十数人。七个大活人,眼睁睁从眼前消失了,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的下落!
“那只鸟回来后,她立刻就带着人走了。当时攻城的事十万火急,她是军师,可能是去处理紧急状况,不便与我们说,我们也不好问。”一名副将抱抱拳,急切地解释道:“说不定过几天军师就会回来了。”
“还是先谈正事吧。”怡清王和几位城主交换了一下眼神,拈拈长须,低声说道:“漳水已取,瑞帝再带人前来也无济于事。我看,还是让大家联名上书,请瑞帝禅让帝位给闲王殿下,以免盛元百姓再陷烽火之中。”
“瑞帝怎会肯?”瓷城城主摇头。
“慕轲寒,慕云玺全在这里。慕轲寒那里我已经让人去探过口风,那是个墙头草,只要给他甜头,他是不会与我们作对的。而且他留在大羿城,根本逃不掉,形同软禁。”怡清王微眯眼睛,笃定地说道:“我们坐拥七大重镇,精兵数十万。而瑞帝这些年来昏庸无道,残杀忠良,大失民心。我等,却是百姓心中的好官,民心所向。”
“怡清王说得是。”众人抱拳附和。
一直坐在角落的严伊恒猛地站了起来,巴掌重重拍在桌上,怒吼道:“好个屁!大活人失踪了,生死未赴,你们在这里讨论这些破事!”
“严小公子,你可是代表了大羿城的人坐在这里的,我们谈的是家国天下,这怎么叫破事。而且,云军师与闲王殿下情投意合,与你有什么关系?”怡清王的谋士站起来,大声讥诮。
“慕长情,若长安不能安全归来,你等着看,我大羿城绝对要断你后路。”严伊恒起身就走。
“这严小公子,太冲动了,完全没有其父之风。”有人小声说道。
“年纪太轻,被美色所惑,可以体谅。况且,云军师确实美貌动人哪。英雄难过美人关嘛。”又有人笑道。
笑声未落,茶杯重重地摔到地上而其中一片碎瓷片恰好穿过了那出言不敬的人的袖子,把袖子钉在了桌上……
尖锐的声响让众人瞬间陷入沉默。
慕长情绕过长桌,锐利冷漠的视线环视一圈,厉声说道:“都出去。”
众人起身,鱼贯退出。
怡清王在椅上坐了会儿,慢慢站起身,低声说道:“长情哪,咱们一家人,我才说心里话,这才刚刚开始,你就要为一个女人和大家闹得如此难看吗?”
“怎么,统帅的威严能这样被他们轻踏?不能同道而行,现在即可离开。”慕长情转头看他,语气凌厉。
怡清王看了他一眼,抬步就走。
林渊站在一边,一直不哼声,脸色有些难看。
“你是怎么了?”慕长情扭头看向他,语气冷硬。
“闲王,臣……没事……就是有些担心军师,她不是无缘无故会离营的人。是否追踪什么人去了?”林渊犹豫了一下,抬头看向慕长情。
“我去找她,你准备一下。”慕长情沉声道。
“你这个时候走?”林渊楞住了,“大局未稳,若你现在离开,外面那些人不服命令怎么办?大哥,这是你苦心经营十年才等到的这一天。这十年中我们吃了多少苦……你难道愿意……”
“闲王殿下,林将军,闲王妃让小人送汤来啦。”管家谄媚的声音从帘子外传了进来。
“让他走。”慕长情拧拧眉,转身走到沙盘前,心事重重地看着沙盘上拔开的小石子。什么人会让云长安放下这里的事去追踪呢?她一定是去拦截瑞帝派来的黑甲死士。他现在担心,云长安已经落进瑞帝的手中!
“闲王殿下,小人有云军师的下落。”管家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慕长情飞快地扭头看向帐外,乌亮的眸子里寒光闪现,“进来。”
管家捧着盗盅进来了,弯着腰,堆着笑脸快步到了他面前,“闲王,小人觉得她一定是跑了。”
“混帐。”林渊看了一眼慕长情的脸色,低斥道:“管家不要胡说。”
“她一直不想闲王当皇帝……”管家撇嘴,“不然她干吗要找闲王要四个男人?”
“拖出去。”慕长情脸色铁青地指向帐外。
林渊拖着管家就往外走,汤洒在地上,热汽乱窜,模糊了慕长情的眼睛。他突然间心口一阵绞痛,极度不安起来。
长安,是不是出事了?
乌瞳微眯半晌,他飞快地打开地图,找到了怡清王的人堵击黑甲死士的位置,拿起弓就走。
“闲王去哪儿?”林渊大步跟过来,焦急地说道:“就让我去吧,群龙不可无首,你绝不能离开这里。若你走了,若这真是一个阴谋,那他们就得逞了。若你还在这里,云军师说不定更安全。且等消息!”
“去去就回。”慕长情跃上马背,一人一骑,飞奔出漳水郡。
路上的土地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味,令人作怄。几只瘦骨嶙峋的野狗正在贪婪地嘶咬着没有搬干净的尸骨……
慕长情站在黑褐色的土堆上,视线紧盯着地上一片染成了土褐色的的羽毛。他捡起羽毛,看到了羽毛下一只干硬的小爪。
心中那股绞痛更加凌厉!
“大哥。”林渊找过来了,看到他手中的羽毛,激动地说道:“你就让我去找军师,不找到她,我绝不回来。不,我一定找到她。大哥你只需把这万里江山打下来,送她为聘礼。”
“你为何如此激动?”慕长情转头看他,眼神锐利。
“我、我觉得这是我的错,没能照顾好军师。”林渊犹豫了一下,小声解释。
“说实话。”慕长情往他面前走了一步,逼视他的眼睛。
林渊扑通一声跪下,急声说道:“前晚……前晚军师的样子有些不对劲,我急于攻城,没能警觉。想必当时她就已经陷入困境了。”
“怎么不对劲?”慕长情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拖了起来。
林渊死咬牙,不出声。云长安当晚握着他的香袋质问他那是何物,当时她的表情就极为愤怒和不安。这香袋是他的,但里面新填充了一些香草,那是钟睿瑶给他的。此事他现在不能说,若说得错了,或者是有人存心挑拔,慕长情当场与怡清王闹翻,必会前功尽弃。
“说!”慕长情把他甩了出去。
林渊摔在地上,又爬起来,直直地跪在他面前,倔强地说道:“我去找她回来,我一定找她回来。”
“不说吗?”慕长情拔出林渊的佩剑,指在他的胸口上,怒声质问:“到底那晚出了什么事?”
“哥,别人不就是想看我们兄弟反目成仇吗?哥!”林渊俯下去,重重给他磕头,“哥此时不给乱了,哥请镇守大营,我一定给哥一个明白。若军师出事,我必以命相抵。我命虽是哥所给,我命虽不值钱,但一心忠于哥哥,哥哥放心,我言出必行。”
“钟睿瑶?”慕长情缓缓弯腰,捏住了他的脸,“你糊涂了是不是?”
“哥,你才糊涂了。若是她,她这不是自寻死路吗?她就算要下手,也不会在这时候啊!这是女干计,是离间计!哥,切不可中计!你与怡清王闹翻,其余几位城主也会心生退意,很有可能被慕正曦招入麾下!他此时就在嘉林关等着你呢!”林渊握住慕长情的手腕,热泪盈眶,“哥得好好的,才能等到我带着军师回来。哥若出事,谁还能顾到军师死活。”
慕长情缓缓松开手指,双瞳怒瞪,“林渊……去吧!”
林渊给他重重地磕了个响头,起身上马,疾奔而去。
慕长情握紧那片血羽,仰起头,看着天上那轮圆日,狠咬牙关,“敢伤她的,我让你成为碎片。白,去!”
小白狮从林子里窜出来,飞奔赶向林渊。
血腥味在风里弥漫不散,那些野狗啃噬的声音听上去阴森恐怖。
这就是天下纷争,必会尸横万里,一将荣,一骨枯。迈出这一步,就回不了头了。
可是长安,我们说好的,会同进同退,你千万要等着我去接你回来。
云长安在小木榻上躺了六天,终于缓和了一些,有了一点力气。但腿上的伤恢复极慢,这与大国师有关系!
“这东西什么时候有的?”大国师捧着药碗过来,往榻沿上不轻不重地放下,视线落在她的掌心上。
她正在轻揉掌心那弯红月。
“不知道。可能生下来就有,可能后面才有人给我弄上去。他们全死了,没人能告诉我了。”云长安捧起药碗,喝了一口,苦得肠子都在打颤。
“吃完,背给我听。背不出来,不要吃饭。”大国师坐到桌前,抱起黑猫轻抚它的背。
云长安一口药呛住!她真的没背完,这么说,她今天又不能吃饭了?大国师是想收一个饿死的徒弟不成?
“开始吧。你不是自称过目不忘吗,骨头断了,不是脑袋断了。背!”大国师抬眸看她,语气清冷无情。
云长安三两口喝完苦涩的药,定了定神,开始背星云图。大国师的观星术与云家不一样,更为精妙。她一听就陷进去了。但是这东西真的难懂,也难记。一字之差,差之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