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羡眼眸微颤，夹杂着茫然与震惊，“为什么？不是决定要留下来了吗？”
陆南湛拥她入怀，声音喑哑，“羡羡，对不起，是我在吃药的原因。”他的声音显得十分艰涩，“我专门问了医生，对宝宝的影响很大，很可能会畸形，医生也建议先拿掉…”
他的呼吸冗长又克制，“都是我不好。”
宋清羡的肩膀止不住的颤抖着，如果一开始就决定放弃，反倒可以减轻几分痛苦。只是，一旦抱有了希望和期待，却又要生生剥离，这种感觉就像是好不容易在心底建起的一座楼阁轰然崩塌，到处是废墟残垣，灰烬四散，让人一时难以喘息。
所有女性都是差不多的，一旦体内有了小生命，就难免母爱泛滥，更何况，是和自己所爱之人的结晶。
宋清羡眼神朦胧又混沌，蒙上了一层水雾，她知道，一个先天不健全的孩子，降生到这个世界上，也会是场悲剧，这时候所谓不舍的母爱，反而对孩子会是一种不公，有些悲剧，是可以阻止的。
像是一片巨大的阴影覆在心头，漫长的沉默过后，她点头，“嗯。”
她说罢，躺下身子，拉起被子蒙住自己，“我困了，阿湛。”
陆南湛侧头看她，被子下一块小小的隆起，微微颤抖着，他眼中寥落明灭，似是被一片荒芜吞噬。
他掀开被子，在背后拥住她，“羡羡，还会有的。”他藏下眼底悲凉凛冽，温柔亲吻她的侧脸，语气低落，“是我的错，没做好措施，伤害了你，也伤害了孩子。”
宋清羡转身抱着他的腰身，“阿湛，不是你的错。”阿湛比她更期待一个孩子，却自己说出来要放弃这个孩子，还反过来要哄她，他内心是怎样的煎熬克制。
陆南湛的大掌轻抚她的小腹，“宝宝，别恨爸爸。”
宋清羡覆上他的手背，“不会的，阿湛，她只是没法在我们身边，但会以另一种方式陪着我们的。”
陆南湛揽过她，她紧贴着他的胸膛，“羡羡，你也别恨我，好不好？”
宋清羡的眼泪涌出，沾湿了他的胸口，“阿湛，我怎么会恨你。”她温柔抚摸他的脸，“我只想你快点好起来，我们会再有的，对不对？”
阴翳，晦暗藏刀入鞘，他眼中独留皎洁光辉给她，陆南湛顺势握着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羡羡，我会努力好起来的，好能干净完整的爱你。”
……
窗外月明星淡，清冷月光倾泻一地，两人安静地相拥躺在床上，寂静，无眠。
*
流产手术定在一周后，这一周继续在医院帮宋清羡调理身体，确保她身体达到最好的状态，尽量降低手术对她的身体的伤害。
只是这次，两人的心态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之前是带着希望，这次却是为了告别。
宋清羡这几天一直兴致缺缺，胃口也不好，陆南湛也看得出，每天换花样的弄吃的哄她，她怕陆南湛会担心，强撑着也要多吃一些。
“又吃饱了？”陆南湛边说边抬手给她轻擦嘴角。
“嗯。”宋清羡扯了下嘴角，“怕胖。”
陆南湛沉沉看了她一眼，把平板拿给她，“不是喜欢看剧吗？”
“没意思。”
“下去走走？”他温柔地把她的碎发背到耳后。
“也好。”宋清羡思考片刻点头道。
外面丽日当空，暑气十足，陆南湛揽着她，“羡羡，晚些时候再下来吧。”
“我想坐会。”她说。里面莫名感到压抑。
“那我去拿把伞下来。”
宋清羡笑了笑，“没有那么娇贵。”
陆南湛低头轻吻她一下，“等我，马上下来。”
“好。”
宋清羡站在大厅等着，却瞧见陆迟宴推着陆恒过来，他坐在轮椅上，不到十天的时间，整个人沧桑消瘦不少。排异反应越加严重，他身体每日愈下，正在联系新的骨髓。
她本来想着躲开，却被陆迟宴叫住，“清羡。”
宋清羡顿住脚步，淡淡应了一声，她的目光掠过陆恒，没说话。
倒是陆恒先开口了，唇角动了动，“宋小姐。”
“您认识？”陆迟宴问。
陆恒手指叩着扶手，眼神深意十足，“老三的女人。”
见她穿着病号服，陆迟宴的眉心沉了一下，“生病了都没和家里说一声吗？”
宋清羡低头不语。
陆恒的目光上下打量，落在她手腕上的带子上，眼睛微眯，片刻开口道，“妇产科。”他唇角有意味不明的笑意，“有了？他的？”
“怪不得把你看得那么重。”
陆迟宴瞳孔震了一下，伸手把宋清羡拉到一旁，语气严肃，“宋清羡，不会是真的吧？”
宋清羡甩开他的手，“关你什么事？”
陆迟宴压低了声音，“怎么不关我的事？你姐要是知道我弟弟把她妹妹给…”他说着几乎咬牙，“她不得跟我闹疯了？”
“……”
陆迟宴拎起她的手腕举到她眼前，腕带上有她的个人信息，“你看看你才多大，你要疯是吧？”
宋清羡抿唇退了一步，和他拉开距离，“我怎样都是我自己的事情。”
陆恒转动轮椅过来，目光扫过她的小腹处，“阿宴，老三比你强。你二十七了都没结婚，这儿倒是连孩子都有了。”
这话听着讽刺意味十足，一下子讽刺了两个人。
“羡羡。”陆南湛叫她的名字，语气里有几分急切，他快步走到她身边，把她揽入怀中。
“阿湛。”宋清羡冲他弯了下唇。
陆南湛的目光和陆恒交织，眼中锋芒荆棘渐起。
气氛骤然凝重，陆恒忽然笑了一声，“老三，你放心，没人会动她。”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片刻，“更何况，她还有了身孕。
陆南湛身侧的拳收紧，牵起宋清羡的手，“羡羡，走吧。”
“挺好的，生下来也算是陆家长孙。”陆恒的声音在背后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