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龟抱着酒坛子，倚着廊柱，扁着嘴道：“真可怜，属他最可怜，比老白可怜多了。”
老白是谁，姜小遥不知道，她抱着繁复的裙摆，坐下来：“我看他厉害的很。”
“嗐，这得看你怎么说了，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玄龟用他那不太清明的脑子想了想：“哦，宝剑锋从磨砺出，大概啊，这小王子是走这条路。”
姜小遥：“所以他从前受了许多的磨难，才会变得这么厉害？”
“厉害也不过是保护自己的外壳，他不厉害？”玄龟冷哼了声：“他要是不厉害点，早就死得透透的了。”
本来，神沽那么个小地方，根本不被放在眼里，若不是因为南边的阵眼在神沽，齐麟根本就不会招待他。
四方阵眼，本要渡劫之后的四灵归位，玄武在北方，白虎在西方，这两个阵眼在他们还没有渡劫归来的时候，都有些扛不住。
而南方阵眼与东方阵眼，相对来说，都比较太平，没出过什么大事，尤其是南方。
齐麟说过，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说明玄鸟应该就在南方阵眼。
神沽地方就那么大点，有玄龟龟壳卦象，想要划拉一个渡劫的灵兽，太容易了，尤其这个柴炎这么的显眼。
炎王子，本名柴炎，是神沽最不起眼的一个王子，打小备受欺凌。
大概凡人最受欺凌的小孩子，也就那样了。
简单来说，就是一个惨，吃不饱穿不暖，睡狗窝，跟狗夺食，能活下来，那纯粹是因为本体是灵兽，是在渡劫。
这要搁着寻常凡人小孩子，早就死得只剩下骨头了。
因为打小被人欺负得狠，他只学会了这种生存方式。
胜者为王。
他从来不懂做人留一线的道理，他的对手，他会一口咬死，绝对不给他反扑的机会。
他没有退路，没有任何倚仗，唯一有的，不过就是那一条命。
于是，神沽出了这么一个炎王子，一个拼出一条血路的炎王子。
他从小没被人呵护过，但凡臣服他的，他拼尽性命也要护着，就因为这个，神沽追随他的，臣服他的人越来越多。
姜小遥抿了抿唇角，软软道：“那他真的挺厉害的。”
姜小遥决定，看在他从前的经历份上，不跟他计较今天的暴躁了。
“他对他的小王妃很好。”姜小遥开始找炎王子的优点。
那么多的朝臣都瞧见了，只因为那个小王妃的一句话，炎王子立刻就不跟齐麟找茬了。
肯对一个小姑娘好的人，纵是再怎么戾气十足，心底里也有柔软的部分。
“哦，这个啊。”玄龟干巴巴地笑了下，“可惜啊，孽缘啊孽缘。”
“嗯？”姜小遥觉得那个炎王子对小王妃还挺好的，小王妃同炎王子说话的时候，也总是一脸娇态。
“听说炎王妃是神沽第一国师的女儿，很是门当户对，两人也很恩爱，怎么是孽缘呢？”
“啧。”玄龟把玩着手里的龟壳：“卦上这么显示的，这一对啊，大凶！”
小貔貅如今还没有回归，玄龟跟她说也说不明白，玄龟拿着龟壳找齐麟去了。
这玄鸟的劫数要到了，大概率就应在这小王妃身上。
玄龟还琢磨着，这神兽界今年是不是流年不利，怎么一个个的，都栽在眷侣身上？
瞧瞧玄鸟对一个凡人那个劲儿。
哎，在神兽界都是祖宗级别的，怎么都这么没出息呢？
玄龟一走，姜小遥也坐不住，拍拍裙子站起身，正瞧见小王妃从抄手游廊上过来。
她眉眼弯弯地迎上去：“方才谢谢你呀，要不是你，怕是已经打起来了。”
“我认得你，你是刚刚的那个首辅夫人。”小王妃认真说道：“你出来有一会儿了，好半天没回去，正好你也不想去那个宴席上，咱们两在外面说话。”
小王妃自顾自地走到拐角的凉亭里，直接坐下来。
姜小遥看着小王妃这架势，吩咐伺候在门口的侍女：“让人送一桌菜肴过来，另外再去前头大殿说一声，就说我和小王妃在这里用膳……”
小王妃歪头打量姜小遥半晌：“我打听过，你才跟你们这个首辅大婚，难道不应该正是新婚燕尔的时候吗？应该你说什么，他听什么才对。”
“早听说你们大肃规矩多的不得了，你在这儿跟我吃东西，都要跟你那夫君报备，那你跟那些个奴婢有什么区别？”
姜小遥抿了抿唇角，心想，这个小王妃跟炎王子真是一对，两个人说话都这样连珠炮似的。
“我不是要报备，就是要同他说一声，我在这里，王妃也在这里，免得他一会儿找不到我，要着急。”姜小遥软软道：“宫里太大了，我很容易找不到路，这是我第一次进宫，我夫君担心我。”
小王妃目光在姜小遥脸上打了个转，带了一抹笑意：“我听说你和你夫君从前从未见过，因为我要来，你们仓促大婚，没想到就这么一两日的功夫，你就对你那夫君言听计从的，你这脾气，可真够好的，我瞧着你那夫君也是个厉害的，你日后小心吃亏。”
姜小遥总不能跟小王妃说，她跟齐麟认识好久了，只抿着嘴笑道：“我夫君，待我极好。”
小王妃盯着姜小遥看了一会儿问：“你很喜欢你夫君？”
“恩。”姜小遥认真点头。
小王妃一时没说话。
菜肴很快送了过来，小王妃对菜肴没什么兴趣，独独钟情果子酒：“这个倒是好喝，比我在闺中酿的好。”
“这个很甜，酒味淡淡的。”难得有小王妃喜欢的，姜小遥放松了许多。
小王妃一杯接一杯，也不说话，喝了半壶。
姜小遥再旁干坐着，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挑起话头来。
好在很快就有小王妃身边的侍女找来，低声在小王妃耳边嘀咕了几句。
小王妃娇哼一声：“急什么？吃个酒，还要讲究时辰？我瞧着这大肃的皇宫很大，大不了，今夜就在这里住下，左不过哪里都是大肃的地界，住在哪里不一样？”
侍女又劝了两句，小王妃半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点着下巴问姜小遥：“首辅夫人也在这儿，我今儿个累了，懒得折腾，想住在宫里，行不行？”
姜小遥也不是这宫里的主人，她不能随意做主：“此事由着炎王子与我夫君定吧。”
小王妃嗤笑她道：“刚刚你还说什么，你夫君待你很好，这才多会儿功夫？”
“要……商量的呀，这里不是我家。”姜小遥解释道。
小王妃轻笑一声，再次打发那侍女：“你回去跟王子说，我今夜就在这大肃的皇宫住下了，他爱住不住。”
小王妃打发了侍女，连身边伺候的人都打发了：“都围着我做什么？这菜肴与酒水是我同大肃的首辅夫人一道吃，难道首辅夫人还能自己给自己下毒不成？都滚下去。”
“王妃，炎王子说要护您周全……”
“你是王妃还是我是王妃？”小王妃骄横道：“我又不是犯人，还得被你们时时刻刻盯着看着。”
小王妃一发脾气，身边的人再不敢劝，乖乖地退到月亮门外去。
刚刚才去找炎王子的侍女，很快就去而复返：“回王妃，炎王子已经让大肃安排殿宇，王子说，您尽管喝，今夜不会挪动了。”
“炎王子对王妃真的是无微不至。”这个反差实在是有点大，若不是姜小遥亲眼所见，都不敢想，刚刚在大殿上找茬的炎王子跟现下侍女口中的是一个人。
“呵，这是他欠我的。”小王妃轻笑着说道。
“当年若不是我给了他一盒云片糕，他早就饿死了。”小王妃一边吃酒，一边笑着同姜小遥说道。
那侍女原还守在她身边，因为她这句话，自动退了出去。
凉亭里只剩下小王妃和姜小遥。
小王妃似是吃醉了酒，说起话来肆无忌惮：“看你这震惊的样子，难道之前都没听说过吗？我和他的故事，在我们神沽，几乎人人皆知，我和他要来你们大肃，你难道提前都不打听打听？”
姜小遥摇了摇头，实话实说道：“我之前忙大婚，本来想要大婚之后打听的，但是……你们来的太快，我没来得及……”
小王妃轻笑了声：“他从来都不按常理出牌，总觉得有人要害他，怎么可能按着国书的日子到？轻车简行，就为着打你们一个措手不及，我若不是怕被你们大肃当成细作，也不会故意在驿站暴露身份。”
姜小遥不好对炎王子评价，只道：“你们一个是王子，一个是国师的女儿，很般配。”
“般配？”小王妃似是被这两个字激怒，她冷冰冰地看向姜小遥：“与我般配的人，从来都不是他。”
姜小遥对上小王妃突然间变得冷漠的脸，微微眯了眯眼睛，“你……不喜欢炎王子？”
“你会喜欢一个，你在路边施舍过的乞丐？”小王妃反问她道。
姜小遥愣住了，她在小王妃的眼底，清晰地看到了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