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遥呆呆地看着白啸，好半晌没说话。
白啸倒也不急，轻轻地抚着马儿鬃毛：“这个刘家的婆子，曾经往我们府里送过丫头，这阵子因为我们府里头接连出事，用不了那么多人伺候着，所以我便将之前的一些丫头遣散了，听她们提起刘家婆子来。”
白啸目光远眺，看了看巷子的另一头：“前两日我就是在那边，给英子塞了银子，原以为她拿了银子，就会带着儿子远走高飞，没想到又出了安王府的事儿，她被拿下了大狱。”
“我不瞒你，我今日去刑部去寻你，也是打量着托你的手，将英子放出来，可瞧了案卷才知道，英子竟然是你们要查的人，既是她有嫌疑，自然要问个明白。本想着我来查的，但又一想，怕你以为我从中做了什么手脚，倒不如你来问个清楚。”
白啸长叹一口气：“听说她常常被刘家婆子和那傻子相公打骂，之前小产，也都是因为挨打，好容易拼了性命得了个儿子，她自然想要守着的，但刘家婆子嫌她身子不行了，要卖了她，我听着实在可怜，一时心软，特地寻过来……”八壹中文網
“小伯爷你……”姜小遥抬起头来，轻声道，“是个好的。”
白啸摇头：“怎么算好？到了也没救下她。我本是好心好意，没想到她被严刑拷打，竟然还不说出我来，是怕牵累了我吧？”
白啸苦笑了下：“你瞧，我便是这么个倒霉透顶的，说不得英子就是因为沾了我，才会被抓去用刑，要不怎么就那么赶巧，王府其他人没事呢。”
姜小遥去牵午马，蔫巴巴地问：“小伯爷那家可去探查过了？”
“没有，本来要去的，又想着那刘家婆子那样的人品，你来查问，怕要恶心上一阵子，不放心，就过来瞧瞧。”白啸翻身上马，“咱们尽快吧。”
“好。”姜小遥和白啸一起去了第二家，是在王爷院子里伺候的小厮，因为人机灵勤快，才被提到正院伺候，没想到刚去，就出了这样的事儿。
小厮有个爷爷，祖孙两个一块过活，这位老爷子原是在王府里当差的侍卫，年纪大了，才退下来，靠着老脸给孙子求了个差事。
小厮寻常不回来，姜小遥找上门的时候，老爷子还不知道小厮出了事。
小厮寻常人缘好，打交道的就多，老爷子脑子也清明，掰着手指头说出七八个人来。
“我乖孙想着好好在王府里当差，得了脸面，得主子赏赐门婚事，是极大的体面，没想到兴致冲冲地，结果王爷才回京，就……”老爷子直叹气：“好在王府里还有小郡王和小郡主，不然……唉……”
姜小遥认真记着名字，闻言说了句：“郡王也是个好的，您的孙子好好当差，不愁将来不能出头。”
“是这么个理儿。”老爷子从前在王府做过侍卫，倒也不怵官家人，说话间特别豁达：“有时候人得信命，有些机遇抓不着就是抓不着，但是只要人踏实做事，就算捞不着什么好，也不会吃亏。”
姜小遥笑着点头，安抚老爷子几句，老爷子把姜小遥和白啸送到门口，意味深长地看着姜小遥问：“这位小官爷，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说是不是？只要人良善，没做什么坏事，老天爷就会善待他，对不对？”
老爷子不错眼地盯着姜小遥，等姜小遥给他一个答复。
姜小遥对上老爷子那双睿智的眸子，想着老爷子应该已经猜到什么了。
姜小遥重重地点了点头：“您说的对，老天爷公道的很。”
老爷子又深看了姜小遥一眼，这才松开了手，乐呵呵地送人出去。
白啸沉默了半路，良久说道：“这小厮就是勤快，帮了静庶妃的忙，结果……齐公子有心帮肃顺侯府是好事，但这么大动干戈，不管什么人都动用大刑，有点过了……”
“小伯爷的意思是，这些人都被动用了大刑？”姜小遥皱眉问。
“你不知道吗？”白啸沉着脸，“虽说我也明白，齐公子是为了能尽快查出真相，好让静庶妃从天牢出来，但是这里面毕竟有那么多无辜的人。”
“这一夜的时间……听说连那些用刑的侍卫都有些不忍心看，一夜的时间，问出这么多东西来，的确是个厉害的，只是太过残忍了些，这小厮腿都被打断了，就算从牢里头出来，还能奔什么前程？他祖父就这么一个指望……”
“小厮的腿被打断了？”姜小遥满脸震惊，根本无法想象齐麟是怎么做的。
早间是惦记着姜静的事情，根本就没深想，到得这会儿，被白啸七七八八地带出来几句，很快就联想出那个血腥的场面……
他一夜未眠，挨个询问，才把事情拼凑了个周全，又从里面细细地摘出来，跟她大姐姐有关的，不错过一丝一毫。
他这一夜，到底是做了多少事情？
“是，被打断了腿，听说他质疑齐公子，没有审问他们的资格，齐公子便亲自动手……”白啸看向姜小遥，犹豫了下道：“齐公子这人，咱们还是离得远些为好，他跟从前不同，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大人，他这般年纪，要坐稳这个位置，总要做出点成绩来，让众人信服，你大姐姐的案子，应该就是他的筹码。”
“虽然说，齐公子这么做，对肃顺侯府来说，是好的，能尽快将你大姐姐救出来，但……齐公子急功近利做下的这些事情，没人敢去指责他，最后都会落到肃顺侯府。”
“你想想英子，本就是伤了身子的，即便从牢里出来，还活着，又有什么出路？刘家婆子不会留她，转头就要发卖了她。还有这小厮，也没有任何前程可言……这桩桩件件，都会成为肃顺侯府的罪孽，成为你大姐姐的罪孽，这样即便你大姐姐从牢里出来，她也……”
白啸没有继续说下去，两人打马已经到了刑部附近：“你自己想想吧，毕竟是你们府里的事情，若不是因为我要同你三妹妹大婚，也不会多嘴，我去查那最后一家，你且先回刑部歇歇吧。”
白啸说完，调转马头就要走。
午马听了这一路，小心跳噗通噗通地，就等着回去跟齐麟告状，这凡人胆大包天了，太牛逼了，竟然敢告齐麟的黑状！
还是告给姜小遥！
神兽界，把黑状告到对象跟前，那就是变相挖墙脚。
动机不纯。
午马都觉得奇怪了，这凡间怎么回事呢？
怎么这么些喜欢公对公的呢？
不是这小伯爷不是要娶肃顺侯府的三姑娘吗？有个首辅，有个神兽护着肃顺侯府不好吗？怎么还拆台呢！
午马磨拳霍霍准备去告状，反正齐麟只要心思不在他们十二生肖身上，在其他谁的身上都成。
午马都预备撒蹄子回刑部了，却被姜小遥拉住了缰绳。
“小伯爷，你给英子的银子，为什么英子没提过，齐公子也没找到呢？”姜小遥声音软软地问出口。
正午的阳光明媚，直直地落在姜小遥身上，姜小遥端坐在马背上，长长的睫毛落下一片阴影，叫人瞧不出情绪。
白啸拍了拍马头，往姜小遥的方向骑行几步，两人挨近了，白啸才沉吟道：“许是被英子藏了起来吧，毕竟有刘家婆子那样的婆婆，她若真拿回去，怕是要立刻被刘家婆子给夺了去了。”
姜小遥一时没说话。
白啸沉吟道：“这英子想要带着儿子走，她那个儿子还小，不过几岁大，肯定吃不得苦，受不得寒，她想离京，就得提前定了马车，不然我顺道去问一问租赁马车的地方，或者赶车的人？”
姜小遥抬起头，眼尾上扬，眼神干净澄澈地望向白啸。
白啸离着她极近，端坐在马上，微微往前探着身子，姿态随意地整理着马儿的鬃毛，神情自然又放松，像是极喜欢刑部马匹的样子，比之寻常的斯文憨厚，又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感觉。
“那……我说的明白些。”姜小遥盯着白啸，郑重其事地问道：“当初我二婶娘逼迫小伯爷娶我三妹妹时，提过要我大姐姐做主吧，贵府肯按规矩补仪程，定下同我三妹妹的婚期，也是因为忌惮我大姐姐的身份地位，不愿意得罪了安王府，对吧？”
白啸顿住手，不再去抚摸马儿，而是端正了身子，目光灼灼地看向姜小遥，声音低沉：“姜小公子想要说什么？如果当真如同姜小公子所言，我不喜被压迫着成亲，那么贵府三姑娘提出退婚，我为何要拒绝？肃顺侯府现下的情形，退婚又是三姑娘提出来的，我顺水推舟答应不就可以了？”
姜小遥刚刚挺直地脊背，轻轻地塌了下去，她有点挫败，又有点伤心似的，声音有气无力，她小小声说道：“小伯爷，你不觉得，你今日从头到尾都表现得太过沉稳，滴水不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