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灯一说完,倒觉得更疼了,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祟。
刘浙探手去抚上她的眼,锦灯乖巧的闭上,一动不动,任他的指腹摸索着眼皮,轻轻柔柔的,还有点冰,顿觉疼痛纾解,心情大好。
“好舒服……”她类似于呻吟的叹息,还噘着唇偷笑般,看的刘浙也松了心,舒了眉。他手中力道适中,渐渐的只是拿掌心覆盖着她的眼,静默中还能感受到她的睫毛滑过掌心,留下一丝痒痒的触感。
“不要做宫女了,好不好?”刘浙忽然抱着她,呼吸都灌入她的耳朵,“灯儿……”
像是叹息,很是妥协,却更似一击闷棍。
锦灯柔软的身子下意识的僵硬了下,刘浙很少这样,听着话,像是哄她?
她低头咀嚼片刻,竟不似以往那样欣喜,反而沉重,轻轻抽手,虽是抱着他,话却很坚定:“庆之哥哥,我说过会永远陪伴你身边,不管我什么身份,我总是在你身边,这样不好么?”
刘浙没有回答,听她的回答不像是应允,自己这样类似于求的语气,她竟然还是不答应……忽而有些生气,微微松开她的身子,然而像是预料到他的动作一样,锦灯反而抱得更紧。
“我求你,换我求你好不好?”她越是这样,刘浙却越生气。之前是答应了,随她去,爱怎样怎样,可是,如今情势不一样了。
彼时只想着安抚她,倒忘了后果了。
皇后被废已久,朝中早就响起争议,希望他早日立后,如今连他的心腹大臣都开始劝说,后宫虽然是他的家事,与国事不同,无须太多顾虑,但到底是稳妥点好。
一国之后须得母仪天下,替他分忧,朝中大多属意贤妃,毕竟她入宫多年,而且代理六宫,无论是资历还是能力,都是不二人选。
当初废后,刘浙一纸诏书,来的太过突然,百官震惊,虽然说的很明白,搭上个‘谋逆’的罪名,不废不行,但是,如此武决,废去的又是沈相这等旧臣的希望,难免让人滋生‘兔死狐悲’之感。
所以,立后这件事上,上下当真是态度强烈,大有不答应,百官齐齐罢朝之势。昨儿个,就有联名上书递上来了,搅得他心烦意燥。之前的安排通通成了废棋,锦灯自己偏又是躲在龟壳里,不愿出头。
刘浙思来想去还打算在等一等,却不想今日的又来这一出,锦灯出现在织锦司,他就知道,那暗中的人按耐不住了。从在威风库看见锦灯的第一眼,刘浙让暗卫追查开始,就一直有个疑团,没解开过。
那就是她怎么会没死?
锦灯六岁那年,他登基为帝,兰溪殿走水,全宫上下死伤无数,包括最受宠的文锦公主。一代新臣换旧人,新皇掌权,权势更替,一个公主死了也就死了,不过是史官挥笔记录了下而已。
余者多是忙着巩固自己的地位,又或是开始揣摩着上位者的心思……彼时连阿絮都以为锦灯死了,若不是刘浙出了手,阿絮也会死。
当初华妃有多受宠,那么她宫里的人就有多受排挤。能在这宫里避开他的视线,救人,这么多年还能让锦灯安然成长,可见其人何等厉害。
若不是,莲月死了,估计锦灯永远都是小灯笼。而出现在他视线内之后,锦灯似乎遭遇了更多,却也是一种成长。如此又想起锦灯多次性命危急,却总能化险,除了他出手,却是一个接一个的宫女……舍身相救。
刘浙想得多了,出了神,等着他回答的人,渐渐也察觉到了他的走神,也就一动不动的陪着。
其实,她何尝没有动过心思。
笋丝不止一次说,后宫开始骚动起来,贤妃估计要被立为皇后了,巴结她的妃子越发的多了,整个后宫还真没有人挡得住她的势头。
之前的木良娣,像是烟花一瞬,之后再无人受宠,只除了贤妃依旧做大。余下的多是三品以下妃嫔,哪里能成气候,也就是这时,众人才发现,这最近两三年,刘浙不曾封过妃。
死了的徐昭仪竟是晋升的最高的一个,当然荆沙宫的姜昭媛也算半个,若不是死得那么快的话,而后又被除了名。
不仅不封,而且一个接一个的好似都被废的多。新进宫的也没有一个狠角色,都是平庸之辈,自然位份不高。
如此就形成这样的局面,后宫就像四五月的稻田,青黄不接。而贤妃就是稻田里唯一一株看似成熟的禾苗。
风压出头草,墙倒众人推。
本来还算得人心的贤妃也难逃一点,成了众人眼里的靶子。纵使有背景有后台,却到底不如之前废后沈氏有太后撑腰,所以就有人不安分,锦灯昨晚就让笋丝打听了下文承宫的动静。
贤妃之所以没有赴约,竟是被人下了降头。据闻疼了一天一夜,才算消停了。说是被下了降头,保不准是宫里人动了手脚。
锦灯睡之前就暗叹,还是不要去躺浑水。安安分分的做个宫女,陪在喜欢的人身边,她所求的真的很简单。不是天生豁达看的开,而是经历的那些事情,教会了她太多。
说来她这性子跟前华妃那是一摸一样。安于一隅,不争,是真的觉得没有必要,云和帝对她的宠爱到了一种极致的境地,她可谓是什么都不需要操心,只负责安然快乐就好。
然而,他们的故事结局,终是悲剧结尾。
锦灯每每思及,都觉心痛,一代帝王都守护不了宫里的爱情。
那么她的呢?
“扣扣扣……”
敲门声起,两人同时回神,锦灯放开他,往一旁退了步。
刘浙冷声道:“进来。”
却是陈全带着人在门外,然而刘浙第一眼看见却是柳粥道。他面色虽看不出什么变化,眼神却隐带不悦。
陈全抖索着措辞道:“皇上,人本是断了气,被柳太医救回来了,所以,奴才就带了他们都过来了。”
安静了一瞬,刘浙才往锦灯挪过来的座椅上一坐,转而又接过她递过来的茶。
他缓和了下语气,点了点头。
陈全会意,立马让人把那个昏迷了女子带进来,而柳粥道也无声的进来了,叩首行礼,声音有些沙哑。
刘浙看了眼他,忽而问道:“柳太医今年多大了?”
柳粥道身子顿僵,抬头诧异的看着刘浙,随即觉得自己冒失了,立马垂下头去回答:“二十余五。”
竟与自己同岁,刘浙抿了口茶,“起来吧。”
“谢皇上。”
柳粥道起身,余光里瞥见锦灯在看被带进来的女子,似乎没看自己一眼。他心里涩然,口中泛苦,本来打算找陈公公问个清楚,刘浙到底与锦灯是什么关系,若真的,锦灯已然是刘浙的人,那么自己……要不要死心?
到底是问不出来,宁愿自欺欺人,怀着希望总是好的。柳粥道心念一定,反觉松快了点。
“柳太医?”
陈全试探的又叫了声,柳粥道转眼去看他,似有不解,“怎么了?”
“咳咳,这人,还在昏迷,你不是说能弄醒么?”
说这话时,刘浙与锦灯都看向了他,柳粥道微微一笑,有些哂然:“只要掐人中便可,我以为你知道……”
陈全瞠目,那还要你跟来干嘛?想是如是想,陈全还是利索的走过去,在那女子人中狠狠一掐。
“唔……”
一声闷哼,果然转醒。
身上换了身宫女装,在宫里最多的就算宫女太监服了,陈全临时给她弄了身,也是有过思量的,把人这样救下来,定是逃不了众人的眼,换上宫女装,到底低调点。
头发不再是凌乱披散,而是稍加梳理,绾了个简易的发式,五官清晰可辨,姣好清丽,柔中带媚,因为苍白,而更显脆弱。
在众人的目光下,她缓缓睁眼,似乎痛疼难耐,满脸痛苦之色,然则,再无呻吟,几乎是看清事物的瞬间就,满眼很戒备的看着陈全。
因为离得近,陈全退开来,才让她看见了刘浙等人。她神色倒是反而松缓了点,眨了眨眼,嗓子干涩的很,唇也有些裂开了。
锦灯手一顿,便倒了杯水端过去。
刘浙没有阻止,只等到她喂完水了。
“咳咳,多谢。”
“不客气。”
锦灯放下杯子,冲她莞尔一笑,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那女子一怔,喃喃道:“你可也是梅氏女子?我认识的一个人,她长的也如你这般貌若天仙……”
一言既出,四下皆默。
她似乎察觉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有些紧张忐忑道:“我……我是来告御状,”然后对着锦灯有些哀求之色,“我能见到皇上么?”
锦灯还在为她说的梅氏女子而惊神,转眼就去看刘浙,后者眼神深沉,似乎也有些惊讶。
“你面前的就……”
“你叫什么名字?因何要告御状?”
锦灯本以为刘浙带人在这里问话,应该是打算亮出皇上的身份,没想到还未说完就被截断了。因而立马噤声立于一旁。
那顺从自然的态度,落在柳粥道眼里,有些复杂,看似恭顺,却又不单是。
“咳咳,我姓刘,单名一个瑾字。”
“啪!”
杯子砸在地上,发出的声音格外突兀尖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