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在房间里等了半天也没有人来,锦灯动了动身子,盯着门看。阿絮没有按时回来。还有,小衣子也没有来……靠着椅子,锦灯侧着头等了一天,然后昏昏然的睡着了。
直到天黑,阿絮终于回来了,看见她缩在椅子上睡着了,也没有叫醒她。这些日子,她没有睡好,阿絮看在眼里,难得能睡着了。
再次将门掩上,想去后厨拿点吃食,一转身就愣了,跟她了一路的竟然还在。
“不是让你回去了么。”
没有丝毫感情的声音,只有疲惫。
“哦……我这就走……”半夏声音有些沉,无奈,然后转身往外一步步走,捏在手里的东西直咯的掌心发麻,还是没有勇气拿出来给她。
阿絮看着她的背影有些驼,似乎很沮丧,消失在夜色中。不管,是不是真心的……她都做不到和平吧,终究不是圣人。收回的眼神忽然一震,院门口竟然还站着另一个人。
宫灯在秋风中摇晃,看不清楚。阿絮提步走过去,那人踌躇着还是走了进来。
“你是谁?来这里干什么……”
穿着最普通的宫装,还是莲都宫的掌灯宫女的打扮,细看之下,倒是个面目清秀的女子。
“阿絮姑姑,我有话与锦灯说……不知现在可以见她么?”
阿絮几乎是立刻摇头,对方面色看起来很平静,说话声音不急不躁,眼神也是一派的清和。
“她现在在睡觉。有什么话,与我说吧。”
一时缄默,终于,她还是开口了。
“阿絮姑姑,你在她身边也待不长久了吧,我觉得她身边缺个伺候的人……我叫笋丝,她知道的。”
阿絮闻言瞪了瞪眼,忽然,又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垂下眼苦笑。时间到了么……
同一刻,长兴宫大殿门口,急匆匆的跑进去一人。
刘浙在前殿用晚膳了,正要往内殿去。
“皇上……奴才回来了。”
陈全喘息着唤道。
刘浙顿步,不易察觉的皱眉,还不等他问,陈全就回答了,“人一直没有离开过太医苑……”
他眉一挑,眼神深邃的很,意思很明显,那你回来干什么?
“咳咳,这个……奴才觉得把人拘在太医苑也不是万全之策。”
陈全咽了咽口水,“皇上可是燕宁王朝最最高贵而俊美的男子……区区一个小太医算的了什么……再说……咳咳,若是争不过个太医,也太……太……奴才该死……奴才”
刘浙眼神一冷,吓得陈全后半句话生生堵在嗓子眼,真是痛苦。要是不冒死进言,日后还不得在太医苑耗着?八壹中文網
这该死的柳粥道真是气人,竟然那般误会他的意图,为了能将人堵在太医苑,他只能忍啊,可谓是受尽屈辱。宫廷太监,有一个只有他们做太监的知道的病,当然,太医也知道。太监进宫之前还不是太监,受宫刑之后,才是,但是太监也是人,会正常的代谢成长,每年他们都要进行身体检查,看是否有凸肉长出,这是宫廷定制。
意思就是不该长的地方,还是不能长,检查出来是要重新受宫刑的。因为受刑的太监,身份低微,受了刑之后,哪有什么治疗,膏药敷用,所以,创口特别容易感染。严重者,生脓包,腐烂等等……久而久之,大部分太监都落下个病根。
谓之隐疾。
柳粥道以为陈全是隐疾发作了。
这对于一个正常的太监来说,真的是沉重的打击和侮辱啊。明知道刘浙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陈全都被逼着说出这样的话刺激他……可见,柳粥道的误会与他而言,是多么重而痛苦的创击。
“你敢拿朕与他比?”
刘浙微怒,加之今天的确受了点刺激,一时间理智去了不少。
陈全哆嗦不已,连忙跪下叩首,“皇上恕罪……奴才再有眼无珠,也看得出皇上无与伦比,普天之下,谁也比不上……所以……奴才一点不担心,一点不担心!”
信誓旦旦般表面立场,刘浙也不是听不出他话里隐含的意思,他一点不担心,反而刘浙拘着柳粥道在太医苑,是不自信的表现。也许就只有陈全知道他的心思,不禁有些怅然,是啊,他是燕宁王朝最最尊贵的男人,又一蹙眉,俊美?
刘浙并不觉得这个词是好的形容,一直以来,他也不曾觉得自己长出色是上天的恩赐。
紫宁城里长相不俗的男子极多,也能排出个一二来,最受瞩目的是宇文溯,但是,却没有多少人知道,皇宫里有个俊美男子,当之无愧的第一美男,多少妃嫔对他一眼倾心,再见钟情,宁受空房一辈子,也要留在宫里头。
“皇上?今日小衣子怕是没去叫人……奴才觉得这用完晚膳,应该出去消消食……走一趟?”
见刘浙沉默,却没了开始生气之兆,不由暗自庆幸,顺着话题,提出建议。不是不叹息无奈,这刘浙就是不主动,他也是看着,觉得着急了。
锦灯都几日不来威风库了,还老跑太医苑的,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俗语说:皇帝不急太监急。
时刻关注锦灯动静的他,比谁都清楚刘浙的心思,但到底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嗯。”刘浙心思一动,点头应了。到底是堵了一口浊气在胸口,也觉得不能就这样了事。
他大步往外走,临了吩咐了句:“让小衣子跟上,你去一趟莲都宫吧。”
刚想爬起来的陈全噗通一下软趴下去,听见动静的小衣子窃笑几声,蹦跶着跟出去了。自作孽不可活,刘浙可是记仇的人啊,敢说他没自信?就算没自信,帝王的颜面岂是能开玩笑的。
陈全想死的心又有了。
锦灯可不是好请的,刘浙这都去威风库,要是见不到人,他可以想象,等待他的会是什么……惩戒司的板子一点不轻啊。
但是,路不到尽头不知道长短,人不逼到绝境不知道潜力。
陈全咬牙跺脚的又一溜跑到莲都宫。急的满头大汗的去冲门,“锦灯!锦灯……”
声音不可谓不急切,脸色不可谓不惨白。
在里屋听见动静的阿絮吓一跳,连带着蜷缩在椅子上的锦灯被震的一个激灵。
瞬间清醒。
“快……快随我来……”
门本来就没有插上横闩,阿絮留着门等人来呢,没想到被陈全一股劲撞开了。他喘着气将锦灯拉下椅子,顾不得其他的就拉着人外跑。
阿絮在后面看着,从最初的有些惊讶,到最后却无声感叹。小衣子天天来请人,都是苦着脸回去,她自然看在眼里,陈全这动作……由不得她不怀疑,在宫里呆久了,什么看不透?
而锦灯却着实被唬到了。主要是,当局者迷。
陈全是刘浙近侍,小衣子今日没有来,肯定是有原因的,现在陈全来了……是不是真的出了事?这样一想,从莲都宫出来时的不安又涌上来,手脚有些僵硬的跟着跑,速度一下子快了不少。
陈全感觉到了,不由得意,看来自己当真是聪明啊。
夜色沉浓,凉意浸人。
只着一身秋衣,短襟配襦裙,周边缝有柔软的狐皮绒毛,这衣物都是极好的,还未入秋那会儿,阿絮就去织锦司定好了。
做的有点大,主要是人太瘦了。在夜色跑了阵子,倒是有些发热,乏力。到了威风库门口,陈全就放开她,冷不丁的用力一推,将锦灯推进门去。然后二话不说的将门反带上,在外面关上,有种想要落锁的冲动。
他扶额喘气,暗暗道:皇上啊,你可得体谅奴才一片苦心啊。
外殿的动静,自然惊动了在里面等待的人。
锦灯气息不稳的往里面去,也没去计较陈全的异常举动,心里只惦记着,到底是不是出事了。
她才一踏进殿门,一股冲力袭来,只觉头脑眩晕,顺着力气就往后倒。
“汪汪汪……”
震慑力十足的声音,可不就是威风。死威风要害死她了。锦灯等待着与大地来个接触,闭着眼咬唇暗自屏息。
忽而香气袭来,手臂被人一提,腰身一晃,另一只手覆上来落在腰间,稳固住了她跌倒的趋势。
同时听见了威风嗷嗷叫的声音。
锦灯睁眼看去,正好扑捉到威风从空中落下,摔在地上的一幕。视线一抬,对上某人的眼,有些难以置信。
他是在笑?
如记忆里一模一样,乍开沁人幽香的昙花一现,却那么动人心扉。
锦灯手指轻颤不已,如她此刻的心一样,发麻,微痒。
呼吸也乱了。
他亦然。
一刻钟前,他走进这里,踱步等待,跟着他进来的小衣子,受不了气氛逼人,退缩着要出去。
鬼使神差的刘浙出声问道:“朕……当真俊美无双?”
小衣子闻言下巴都惊掉了,呐呐道:“当……然。”
说完怕刘浙不信,连忙补充,“这皇宫里谁不说皇上是第一美男子啊……咳咳,据说,曾经皇上一个眼神能让待选的秀女晕倒过去……”
这不是他机灵的拍马屁,而是确有其事。
刘浙还是略带疑惑的看着他,似乎在思考这话的可信度。
小衣子眨了眨眼,突然脑海灵光一闪,似乎明白了刘浙问这话的意思。于是,他嘿嘿直笑的道:“皇上……奴才觉得,古语说佳人一笑倾国倾城……皇上,若是能笑,别说倾人,倾鬼都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