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些,汤煜事先都是不知道的。他所有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保住抚琴的一条命,他在经历了一场生死较量后,才隐约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人只有活着才有希望。就这样,他们回殇国的时间在复仇的过程中,又往后推迟了几日。抚琴的身子这几日有了些好转,汤煜每次来看她,她都要追着问他什么时候才能带自己离开。每每这个时候,汤煜都恨不得打自己一顿。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后悔自己的冲动,若不是他,抚琴的身世怕是一辈子也不会被人查到。她或许会遇到自己的心上人,就算遇不到,她也总会嫁人生子,过平淡的日子,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命都要被攥在别人的手里。“抚琴,朕有件事,要与你说明。”
“……”抚琴微微一怔,心中隐约升起不好的预感。汤煜从来没有在她面前自称过朕,哪怕是在他承认自己的真实身份后。他给她的,一直都是贴心的相伴,从不曾在权位上压她一头。“朕不日便要回殇国去了,你……你可愿为朕守身,等着朕归来?”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抚琴望着他深遂的眸子,一时慌了手脚,她扑嗵一声就跪在了地上。“你不要我了是么?我说过,我不要名份,不要地位,什么都不要,我愿意只做你身边的一个婢女,只要能够让我见到你,我就满足了。”
抚琴说着,眼泪早已决堤。十五六岁的少女,原本就生的柔弱可人,这再一哭,汤煜的心都要碎掉了。他努力的忽视掉她的心痛,冷着嗓子说道:“你是这么说过,可你也说,你向往自由,不愿一生都被朕困在那样的豪华牢笼里。”
“我……”“你想说你当时只是为劝朕,撒谎对么?”
抚琴用力的点着头,然后汤煜却是无声的笑了:“朕怎么知道,你后来的话,不是在撒谎呢?”
“……”“你怕是后悔自己一时害怕,险些就放弃了到手的富贵荣华吧?”
“……”“不要这样看着朕,朕需要看到你的真心,你若能经过真正的考验,朕自会回来接你离开的。”
汤煜在她慌乱无措的眼神下快要撑不住了,他只好转过身,留给她一个冰冷的背影。“抚琴,你若考虑清楚了,朕便与你立下誓约,你若就此反悔,也是可以的,朕给你千百银子,你从此以后……”“我不反悔。”
抚琴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她对他一片真心,他怎么可以这样羞辱她。“我就是沿街乞讨,也断不会要你的一分银子,我倾心于你,从来都是对着你的人……”她跪着爬到他面前,仰起一张小脸,泪眼朦胧望着他俊美的脸庞,只觉得此刻的汤煜无比的陌生。抚琴颤着指尖揪着他的衣摆,心里害怕的紧,却还是颤着声音说道:“阿煜,你不要这样说,你有难处是不是?”
“她反悔了,不同意我跟你回去了是不是?”
“你说话啊,你需要我做什么,我愿意配合你的,只要,只要你心里有我,我愿意等你回来。”
“阿煜……”“阿煜?”
汤煜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他一把推开抚琴,踉跄的走出门外,胸间疼的快要炸裂开一样。汤煜走了又回,抚琴再看他时,整个人仿若重生一样的欣喜,然而,她的这种喜悦并没有维持多久。“抚琴,我们来定个赌约吧。”
汤煜亲手为抚琴刺青,他先是用朱笔在她背上画上一个模子,那一朵往生花,炫烂又多姿的盛开在她的肩背上。汤煜看着眸底发红,有些不忍的别开脸,抚琴却是满心的欢喜,她身上终于有了汤煜的印记,她再也不怕被他遗忘了。“阿煜,我忍得住疼的,你动手吧。”
她看着镜中满脸羞涩的自己,轻咬着红唇,在汤煜深暗的眸光里,渐渐的闭上了眼睛。汤煜握着银针的手指不禁有些发颤,他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才克制住了体内冲动,没有将心中的实话告诉抚琴。一针一针扎在她的背上,他指尖轻抚过那一朵朵小血珠,心头滋味复杂,却隐隐松了一口气。因为他知道,他只有这样做,才能保住抚琴的命。刺青结束后,汤煜亲手为抚琴将衣衫系好,就在他收回手的时候,抚琴却突然间扑进了他的怀里。“阿煜,你要了我吧。”
少女纤细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她明明也是害怕的,却仍旧勇敢的抱住了他。“你别误会,我会听你的话,一直留在画舫之上,我就是想在你走前,再多留一些念想。”
汤煜悬在半空的手指有些发僵,他沉默了半响后,终于还是推开了她。“抚琴,你乖乖的,等朕回来,嗯?”
明知道是谎话,他却还能说得如此顺畅,汤煜在心中默默的唾弃着自己。一边是深爱自己的母亲,一边是依恋自己的女孩,而这女孩还有另一重无法示人的身份,汤煜根本就无从选择。自此,他回到殇国后,整整数月,都没有怎么开口说过话。怜惜整日进出他的房间,看着他发呆,看着他病发,又看着他醒来,继续发呆,继续病发。时间不紧不慢的过着,直到有一天,紫衫将一个人带到了汤煜面前。“你是……”汤煜看着面前鼻青脸肿,身上带伤的中年男人,明明觉得熟悉,却又觉得差了些什么。“皇上饶命啊,小的是……”那人一副贼眉鼠眼的样子,根本不用怎么刑训就把什么都招了,紫家这才把人带到汤煜面前。原来,他是抚琴养父的同胞兄弟,生性懒惰好赌,常年混迹在赌场里。“如果不是他,本宫还看不清,那贱蹄子的真面目呢?”
“亏你还为她伤心难过了这么久,整日里跟发意症似的活着,而她呢?怕是还不知道怎么在背后嘲笑你呢?”
“够了。”
汤煜淡淡的喊了一声。他突然觉得好累,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