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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河如瀑，自许仙头顶之上灌入。
在一层层的冲刷之下，许仙的拳架也显得凌乱起来。
一条大龙，迎头撞来。
以至于让许仙的腰杆都忍不住弓起来，浑身骨骼作响。
武运如虹，带来的不仅仅是钻心的痛苦，那股钻入躯体的瀑布，更是冲刷着他的精气神。
他只感受到，通体血肉，仿佛被一层层抽丝剥茧一般剥离出了一样，每一滴血，都经过了灼烧蒸发过一次那样。
曹画扇在看着掌心之中的武运珠子逐渐消失之后，嘱咐了一句‘就这样扛下去’之后，就转身离开了。
吸纳武运，必然要遭受这种敲碎骨头、搬离血肉的痛苦，若这点苦头都遭受不了，遑论什么练武？
武夫这条路，一直都是最难走的一条路，不仅仅是因为千万人走独木桥那么简单，还有一点就是极致的折磨。
没错，就是折磨，不论是肉体还是精神上都是如此。
她曾见到过一位境界很高的纯粹武夫，将自己的肉身送入小孤山剑场中的剑山之中几年之久，以海量的剑气去锤炼肉身，只为了让自己的肉身强度达到一种史无前例的高度。
这种举动，落在任何人眼中都无疑是疯狂的，少女也不是很理解。
武疯子武疯子，反正大多数都将练武之人和偏执挂钩。
毫无征兆的一道猛烈冲击，让许仙整个人都站不稳，差点被砸倒在地。
他的胸膛，仿佛遭受了一记重锤，面色紧跟着就苍白了起来，浑身上下，冷汗如雨，还没等汇聚滴落下来，就被蒸发。
许仙苦笑一声，咬牙维持住自己的拳架，保持不倒。
一次次冲刷，让他腰杆每次都会低几分，浑身灼烧如炭一般。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许仙坐在地上，大口喘息。
他双腿已经不是起初的酸麻，而是毫无知觉，沉重如灌铅，眼皮子也跟着打架。
好不容易挪到床边上，仰头就栽倒了下去。
等许仙一觉醒来，天色已亮。
大概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他在这个时候都会起床。
起床之后的许仙，双腿还是沉重无比，他试着下床走了一下，东倒西歪。
等好不容易适应，这才走出房门打水洗漱，期间许仙望着院子中的那口老井，心想着等抽空问问小师姐这口井该如何处置，以前沈重器手挟黑蛟大鼎攫取灵根的事情还历历在目。恰巧的是，许仙家中这口井里，应该也是非同一般。
他先去灶房熬了四人的粥米，算是许仙自己外加小师姐和沈鲤，也把宋墨海算在里面。
许仙喊来沈鲤吃饭，没去自讨无趣喊小师姐起床，等吃完饭，许仙到房间床铺下的某个砖头压着的地下取出一百文铜钱。
一百文钱，如果草草下葬的话，应该是绰绰有余的。
其中花钱最多的，应该是棺材钱，而且还要一买就买两副。
棺材没必要买太好的，松木的或者梧桐木打造的就差不多，虽说梧桐木的棺材埋在地下用不了几年就烂掉了，毕竟人死一抔土，生前享受不到的，死后就更不要奢望太多。
除此之外，还有抬棺的、挖土的、都得给人家一份苦力人情钱。
许仙揣着铜钱，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先是去了李六九家里，本打算让李河帮忙去敲锣打鼓，但当许仙见到王氏之后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王氏一直都对许仙没什么好态度，大概是从许仙父母失踪之后就开始了。
许仙本想让王氏将李六九喊出来，嘴边才喊出一声‘王婶’，就被对方给打断了。
王氏的语气和态度算不上多好，但和前几日还是有很大的变化，她视线高高跃过许仙的头顶，又缓缓落下，笑道，“六九最近忙得很，在收拾东西，等过了这几日，你再来找他。再说现在这个节骨眼上，让外人看到你们走得近不太好，容易招人眼红。”
许仙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王氏急忙掩住门，迈着小碎步回到家里。
这一夜，她都没怎么睡好，匆匆给李六九赶制了几套衣服，本打算春夏秋冬都赶出几套来，可现在看来已经来不及了。
许仙走出巷口没多远，身边便有脚步急匆匆跑过来，紧接着他后背一沉，一双手就环在他脖子上。
李六九一跳就跃到了许仙的背上，他看到许仙打摆子，又跳了下来。
“许仙，你这几天跑哪里去了，我去你家找了你好几趟都没看到你。”
许仙一边走着，笑道，“出了趟远门去办点事情。”
李六九讶道，“你出镇子了？”
许仙摇头，“没有。”
李六九哦了一声，“我还以为你去外面了呢，那样的话，正好也可以和我说说外面到底是什么样子。”
许仙显然没有认真听，而是在内心思索着什么。
李六九小步跟着他一起走着，路过一栋荒废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宅子，这栋宅子连个院墙都没有，只有孤零零的一座孤房，房子石头砌成的，还算结实没有倒塌，不过屋顶上的瓦片已经散落了一地。
李六九捡起一枚石子，对着房檐上的一枚滴水瓦扔了过去。
没打中。
他不甘心，又捡起来第二枚石子，扔了出去。
镇子上许多六七岁的孩子，属于那种人厌狗烦的年纪，砸几片瓦，偷几颗菜再正常不过，纯粹只是这个年龄段的手贱。
许仙回过神来，突然问道，“沈鲤和我说，你要出去了？”
李六九扔出最后一枚石子，拍了拍手，看不出任何高兴来，“是啊……”
“带走你的，是什么人？”
李六九想了想，如实说道，“是两个女的，一个年纪比你大不了几岁，一个七老八十的吓人老太婆。”
许仙仔细回想起来五君山上的那些人，大概有些许印象，但没留意太多。
“人怎么样？”
李六九道，“年纪小的那个人印象不差，也就那么回事，不过年纪大的那个老太婆，我就很怕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觉得她活得岁数太大了，总有一种要死的阴森感觉，就像是以前住我们家后边的那个吃喝拉撒都在炕头的老太太一样……”
“不过，这两个人我觉得要比之前那个去我们家的男的要靠谱一些。我可记得你之前和我说过的那些话，所以才咬牙答应下来的。许仙你是不知道，我在答应下来之后就后悔了，听他们说要带我去什么神都的地方，那个地方一听就老远了，连我爹娘都没听说过……”
许仙点了点头。
沉默了许久，这才嘱咐道，“出去以后记得多长几个心眼，毕竟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他们有没有什么坏心思。”
李六九咧嘴笑了起来，他看着许仙，突然眼眶湿润起来，嘴角下弯，憋屈起来，“许仙，你这话和我爹娘说的一模一样……”
他吐露心声道，“我爹娘还指望着我在外面混出什么大名堂呢，又是当大官又是当山上的神仙，其实我也知道自己不是那快料，又懒又爱睡觉，学什么都学不会，以前你教我用扎枪，我学了半年，到现在都记不住，更别说出去还要学很多东西了……”
许仙握住李六九的手，没有安慰他，两人并肩走了一段路。
李六九抹了抹眼泪，“许仙，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许仙笑道，“你说。”
“我这一走，再想见我爹娘还不知道猴年马月呢，要是我家里有事，你帮忙照顾一下。”
“当然，肯定不会让你白忙活一场的，等我以后出息了，在外面当了大官，肯定不会忘了你的，让你天天能吃上烧鸡。”
“怎么样？”
许仙会心一笑，“我在镇子的这段时日里，肯定会帮衬你爹娘的。”
“你也要出去？”
许仙不置可否。
十五年之内，他要步入五境，然后去小孤山剑场取回那柄剑，顺便也了解一下李姑娘的名字究竟叫什么。
十五年，对于许仙来说很漫长。
他内心觉得，这个长度还可以再缩短一些，比如十年……甚至更短。
李六九道，“那也没关系，等你出去之后，记得去神都找我。”
许仙笑着点了点头。
李六九唉声叹气起来，“我本来和他们说要等你回来之后我再走，现在你也回来了，我也就不好再找借口了。”
许仙嗯了一声，欲言又止，最终缓缓道，“本来有件东西想要送给你的，不过想想还是算了，等我以后去神都找你的时候再送给你也不迟。”
李六九拍了拍许仙的手臂，咧嘴笑道，“咱们两个什么交情还用说？现在给我就行，没必要搞那么神神秘秘。”
许仙摇头道，“那件东西算是比较珍贵，现在放在你身上，你肯定藏不住的，会被别人抢去。”
他本想借花献佛，将宋墨海送自己的那枚大道气运转送给李六九。
李六九哦了一声，“那你先告诉我什么东西。”
“不说。”
李六九道，“小气。”
说完，他就变了脸色，对许仙道，“我娘追过来了，我得先回去了，要是还有机会，我晚上再去找你，要是没机会了，以后去神都再见面。”
李六九笑了笑，手还是拽着许仙的袖口不肯松手。
一直等他看到自己娘插着腰骂骂咧咧的走出巷口，这才松口大步跑了出去。
许仙站在原地，看着李六九的背影逐渐消失，没来由有些感伤。
两人之间的告别，短暂而平淡，但一别之后，也不知道多少年之后才能再次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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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先是去了太平街的一家棺材铺，给马忍洲父母买下两口棺材，都是梧桐木的，这种木头质地疏松，如果不烤制不上漆，一般也用不了几年，两口棺材花了五十文，掌柜的给送到了镇水街。
许仙飞奔回家，取了两坛酒，然后挨家挨户去敲门，赔笑脸。
他去的人家都是以往在自己家经常喝酒的汉子，搭上一坛酒，外加几文钱，鲜有不愿意的。
马家夫妇的口碑很差不假，但许仙这些年还是攒下了不小的口碑。
送出去酒水之后，许仙身后也就跟着几个中年汉子，几人起初好奇许仙买棺材干什么，等到了马家门外之后，也就猜出个七七八八了。
对于马忍洲的事情，许仙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了过去。
没有敲锣打鼓，只是几个人进屋将马家夫妇的尸首装进棺材里，拿着铁钉把棺盖钉牢，就抬着去了北山。
许仙一路上面色凝重，甚至有些后怕。
他是亲眼见到马家夫妇死状的，确定是被人活活勒死，他至今不敢相信马忍洲这么小的年纪就有这么大的戾气。
等到了北山山脚下，几个汉子也实在是不想扛着一口沉重的棺材登山。
敷衍着说，山脚下依山傍水，是个藏风聚气的好地方，风水好得不得了，以后马忍洲那小子回来烧纸磕头的时候也方便。
在场人都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但也没人戳破。
许仙只好无奈答应了下来，几人就在山根处找了个地方把棺材给埋了。
埋完了棺材，就散了伙儿。
许仙一个人又回到了马忍洲的家，他记得马忍洲说在墙角的地方藏了一本剑经，是给他的报酬。
许仙回到那间冷清无比的宅子，在马忍洲说的地方找到了那本泛黄的剑经。
给马家锁上门，许仙这才朝着家的方向走。
等到了门口，他便是远远的看到从东边照妖桥旁的路上，一位黑衣少女正缓缓朝着这边走来。
许仙会心一笑，没有着进家门，而是站在门口等着黑衣少女的到来。
等后者徐徐走来后，许仙这才挠头笑道，“李姑娘，好久不见啊。”
黑衣少女眼神怪异的看了一眼许仙，点头嗯了一声。
许仙带她进了酒馆，少女先是看了一眼后院的方向，确定曹画扇没露面，这才淡淡道，“有吃的吗？我付钱。”
许仙急忙道，“李姑娘你之前救了我一命，这段饭算我的。”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奔向后屋。
早上取出来的一百文早就花得一干二净，再者家中只有粗茶淡饭，他担心对方吃不惯，不如出去买些现成的吃食回来。
曹画扇正坐在后院凳子上晒太阳，交叉的膝盖上放着一本书。
黑衣少女的出现，她自然有所察觉，不过见到许仙这幅猫见了腥的德行，还是让她心里很不舒服。八壹中文網
她阴阳怪气的啧啧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