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灾的系统里有好几个未接来电。
它们都是史达打来的。
来电时间全都在数据入侵期间——当时天灾的处理器受到了很大的限制,系统自行判定无法接受通话,于是全给挂了。
电话怎么打也打不通,史达该有多担心……
天灾打了回去。
被挂了。
天灾:“……”
[你这副样子也见不了人,史达目前需要冷静,寻找他的最佳时间段是五小时以后,]激光鸟通过数据连接安慰天灾,[我会控制无人机打扫办公室,去洗个油浴吧,天灾。]
油罐车稍微安心,他撑着自己坐起来,然后在异样的感觉中,木着脸,看向自己的……裆。
“老子还是个处机……”他抹了把脸,又抹了抹自己遍布全身的冷凝液,最后还是选择捂脸,“操,我第一次打开对接面板竟然是为了洗干净,这不公平!”
[要我帮你洗吗?]激光鸟半开玩笑地问。
天灾倒置换一口凉气。
“不不不不不我自己就好!这也太让人难为情了!”
天灾迅速断开连接,从桌上跳下去,过载带来的乏力感让他差点摔倒,好在,解除处理器限制后,应对这点小麻烦对他来说轻轻松松。他顺势原地转了个圈,然后跑进执政官办公室自带的客厅,又从客厅滚进了浴室。
激光鸟静静看着他到处滚,滚过的地方零星溅了好几处冷凝液。
……怎么比五年前还冒失了。
迷你金刚轻巧地落在办公桌后的椅背上,伸展机翼,欣赏了一会儿自己的“杰作”。
满桌满地都是数据板和冷凝液,就算她可以控制无人机,要掩盖‘案发现场’也不容易。
数据过载这事儿,她对很多人做过,但这无疑是最温柔的一次。
要不是天灾强求,她本来没打算这么做的——不是因为舍不得,天灾的适应能力相当强,区区数据过载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可她担心,自己会在奇怪的地方给天灾带来启发。
迷你金刚沉思数秒。
算了,事情都过去了。但愿这次经历能在磁盘数据保护方面启发天灾,让油罐车能有点儿防范意识吧。
……
浴室内,天灾索然无味地靠着墙,盘腿坐在油浴喷头下边。
低头看了几秒,他再次捂住脸。
过载确实是一种愉快的体验,可数据过载给他带来了机体反应。
他用天线想都知道,自己的对接阵列现在一团糟。
随着机体活动,他甚至能明显地感受到自己槽内的输出管是怎么泡在一滩自己的次级能量里,而接口又是怎么黏着一堆其他玩意儿的。
他得打开对接面板,把它们洗干净。
……淦。
他过载了,可是他没对接。
他谁都还没泡到,就已经快进到了‘事后’。
这不科学,真的。
然而,再怎么不科学,他还是得调出刚才的记忆,在系统内部编写总结,完善论文,来让自己的作品更有说服力一些。
油罐车解锁自己的前置挡板,开始清洗输出管。
他准备了好几篇论文,它们涉及了赛星历史文化的数个方面,在狂欢周结束后,他需要去一趟青丘,把论文全都交给现在当了教授的天火,让大白鹅给自己开后门,混个学者的名头,这样才能对得起‘擎天柱的学生’这个身份。
目前为止,他的其他论文都经过了雷神的评阅,经验丰富的前参议员给了天灾很高的评价,可以说,那些文章都很稳。
天灾有些犹豫,要不要在完善数据交互论文后,把它也给雷神看。
他不会在论文里提及自己的经历,但是光看那些对感官和步骤的详细描述,任谁都能知道其作者的经♂验有多么丰富。
雷神不会打天灾,雷神打不到跟天灾数据交互过的激光鸟,雷神打不动同样跟天灾数据交互过的福特,雷神只能去打最无辜的史达。
哎……
把输出管擦拭干净后,天灾关上前置挡板,又解锁了后置的。
比起尖峰,他的接口小得可怜,很快就能搞定。
天灾有些愁。
如果不用考虑道德的问题,他现在就想仗着自己的量子级神经回路,去把周围人全都数据入侵个遍,看看那些个态度暧昧不清的臭憨憨都在想些什么。
他缺失了某种很重要的情报源,他没法快速察觉朋友们的情绪变化,也再不能让他们只感到轻松了。
福特那边没有突破口,那么……现在是激光鸟。
油罐车关闭对接面板,站起来,点了一下墙壁上的按钮,启动干燥系统。
温度偏高的气流吹拂过他的机体表面,清洗剂很快就随之挥发,再不见痕迹。
当浴室的门再次打开时,刚整理完办公室的激光鸟正在访问宇宙网。
激光鸟看向客厅内的油罐车,黑色大型机恢复了以往的光鲜样儿,神情轻快得简直不像是刚被数据入侵了的样子。
“……啾?”她询问地鸣叫一声。
“噢,没什么吧,其实感觉挺棒的,你对我这么好……”油罐车露出一个微笑,光学镜愉悦地眯起,“能用内线吗,激光鸟?我想再听听!”
【经历过数据入侵的机从来不会想要第二次,】激光鸟从善如流地运行起音色轻快的语音包,接入内线,【你的反应不合常理。】
“唔,大概吧……这其实不太好说……”大型机苦恼地想了想,随即放弃思考,耸耸肩,走近到激光鸟身边,坐上座位,“我们的cpu等级不同,没法建立全面连接。但……跟福特相比,这真的算不了什么。我能感到你手下留情了。”
【……福特?跟基地金刚全面连接是什么感觉?】激光鸟好奇地问。
迷你金刚轻轻一蹦,跳到了大型站架的肩灯顶端。
“原理有些不同,你的入侵方式是通过机体刺激和模拟信号来辅助攻击目标的防火墙,但头领战士计划……”天灾思索着,音频接收器漫不经心地抖了抖,“它只是简单粗暴地往我的处理器塞了过量冗余数据,它们多到能烧坏cpu的地步。如果我撑过去了,那么量子级神经回路就会稳定下来,如果撑不过去,那我就翘了……如果排除掉福特的因素,那玩意儿没有任何乐趣可言。”
激光鸟:“……”
【……意思是说,】迷你金刚感觉一口能量哽在发声器里,【你认为被我入侵是愉快的体验?】
说好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呢!你的自我防范意识去哪儿了!
“其实挺爽的,”天灾兴奋地搓了搓手手,“我还想再来一次。我对你做也可以——我也差不多摸清快♂感信号的构成原理了!”
激光鸟:“……”
激光鸟不轻不重地朝着天灾的脑袋抡了一触手。
油罐车夸张地大叫一声,缩着脑袋捂住头。
激光鸟又能怎么样呢?她只是一只无辜的小鸟,她已经尽力了,天灾长歪成现在这样关她什么事!要打就去打史达呀!
一位激光鸟放弃了挣扎。
她决定跟天灾分享一些好玩儿的东西。
即便天灾沉寂了五年,可宇宙网的碳基们从来都不消停。眼见赛博坦迟迟不开放旅游接待项目,他们只能苦哈哈在碳基网络上哀嚎。
[见不到公主的第一百天,想他。]
[噢,我的国王,你什么时候能从你的江山上分点儿注意力给我们呢?]
[什么?国王个锤子!他可是我们的铁块公主!]
[放你的冲天屁!他就是王!]
于是,闲着没事干的粉丝们分为公主论和国王论两派,有事没事就在网络上吵两句。不明所以的吃瓜群众们去翻了‘铁块公主’以前的演唱会视频,于是各自选了一派,也加入战局。
他们就这样开玩笑地吵了五年。
事情的转折点就在前天凌晨。
那时候,天灾在赛星内网上传了自己调戏热破的视频。
不知道哪个傻子把它转载到了宇宙网,还发到了碳基网络那边。
对骂五年的碳基们见状,突然达成共识,他们统一战线,开始疯狂在星际碳基网上刷一个话题。
刷的人一多,自然有赛博坦人深受感动,把话题转到了赛星内网。
天灾面无表情地看着激光鸟投屏出来的网络信息。
#女王大人踩我#
“……我是油罐车,重型卡车。”天灾说。
【我知道,】激光鸟回答,【你的自重是39.66吨。如果真踩了谁,那么硅基会金属骨折,碳基会直接爆浆。】
天灾猛地抬头看向自己肩灯顶端的激光鸟。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
【在去掉油罐以前,你有53.2吨,】激光鸟慢悠悠地补充,【闪电都载不动你,只有大火车勉强可以。】
天灾:“……”
被揭了老底的油罐车瑟瑟发抖。
“那……你说,”天灾犹豫一下,再次仰头看小鸟,“……我该去踩他们吗?”
激光鸟早有准备地发来一首歌。
【我已经选好了。】
……
时隔五年,天灾终于放出要再次唱歌的消息。不仅仅是当初的杂兵们,就连五年间回到赛博坦的机子们都喜极而泣。
只靠以前的视频过活的时光终于要结束了!
天灾叉着腰,站在好心机子们为自己搭建的临时舞台上,一脸懵逼。
……按理说,他已经站在高处了。
可他所见之处依然全都是机,机山机海,根本没个尽头。更有甚者,青丘那边也有好多机子在往铁堡赶。
现在距离天灾放出消息才刚过去一循环小时。
【激光鸟……】天灾不动声色地问自己肩灯顶端的迷你金刚,【……这人数正常吗?】
作为执政官,他演讲时的听众绝对不少,可再怎么也不会到这地步。
【正常得不得了,】激光鸟抖了抖翼尖,【这才是你该有的排场!】
【嗯……】天灾四下张望,还是没看见史达。
等他唱完,之后差不多就该是找史达的时候了。
他总不能让自家大飞机看见不正常的画面,还半天没个解释。
台子底下的机实在太多,吵吵嚷嚷的,天灾认识其中的绝大部分——每一个从量产改造而来的机,每一个由他亲自迎接的机,他都认识。
他甚至还能看见天鲨飞在远方的建筑边缘,朝自己挥舞小旗子。
六面兽高冷地杵在人群里,脖子上架着一只小小的祸根。
擎天柱和威震天不见踪影。
没过一会儿,人群中传来一阵骚动,远方的地面微微震颤,巨无霸福特来到城市边缘,微笑着俯视城内的油罐车。他的脸实在太远,可天灾分明能看清他的笑。他一定在看他。
巨无霸福特比铁堡的城墙高多了,遮天蔽日的。
……好大的排场。
随后,巨无霸福特朝另一边招了招手,于是猛大帅也久违地变回人形,站在铁堡另一端充当观众。
天灾:“……”
基地金刚啊,基地金刚!传说级别的伟大存在,而且还是两个!一个是最伟大的,另一个是他最喜欢的!
天灾好慌,可他不能表现出来。
油罐车耐心等了一会儿,直到预定的时刻来临,他清了清嗓子。
人声鼎沸的铁堡突然就安静了,上万号机子挤在街头巷尾,都跟不存在似的。
“哇哦……”天灾为此而发出一声惊叹,声音不大不小,让他显得悠悠哉哉。
目测了一下现场的人数后,油罐车打了一个响指,启用了城市内的直播系统,让挤不到内圈的观众也能看到画面。
“我无意造成大家的拥堵或者等待,不过……”天灾缓缓扫视过周围每一个有赛博坦人的地方,确保能看得见的每个人都进入自己的视觉回路,做完这一切后,他终于打开总是在公众面前关闭的口罩,有些邪气地笑了笑,他一只手抬到胸前,微微躬身,算是行了个礼,“……谢谢捧场。”
天灾猜测,激光鸟选这首歌一定有特殊的用意。
它是某种暗示吗?或者……
……
“……canyoufeelthelovetonight?”
今夜你可感受到爱的来临?
“itiswhereweare.”
它正与你我同行。
油罐车的视线追随着天上翱翔的激光鸟,当他微笑着抬起手时,迷你金刚优雅轻快地从他面前飞过,机翼划过他的指尖,然后重新升空。
“it'senoughforthiswide-eyedwanderer,thatwegotthisfar.”
流浪归来的我这样惊叹,你我竟已并肩如此之久。
这句话刚好跟天灾之前的跑路形成了对应。他能百分百确定,激光鸟是故意的。
深蓝色小鸟在油罐车肩上轻轻驻留,随后再次轻巧地升空。
“canyoufeelthelovetonight?”
今夜你可感受到爱的来临?
“howit'slaidtorest?”
它绝不会就此消散。
激光鸟一飞冲天,在夕阳的余晖里舒展机翼。天灾定定地看着她,红色光学镜也染上了一抹橘色。
她回到了他身边。
铺垫已经足够,只要论文被发表,政策被实施,那么激光鸟就能回到天灾的身边,不再离开。
天灾只是想做回自己的大型站架。
这仅仅是一个朴素的小梦想。
“it'senoughtomakekingsandvagabonds,believetheverybest.”
若国王与子民都坚信爱至高无上,这就已经足够了。
下方的人群中,某架大型飞行单位咬着丝绸小手绢,流着清洗液,一脸感动地小声逼逼着。
“嘤嘤嘤原来长官早就芯有所属了……好绝美的爱情呜呜呜……”趁着周围的机多,他自顾自泪流满面地小声嘟囔,“放心,我不会再缠着你了,我会买一根假输出管来强拆自己,一边拆一边播放你的演讲的!”
这熟悉的、让人芯梗的思维方式……
那个飞机是当初的霸天虎量产机之一,现在,他有了自己的脸和名字,他叫做酒神。
酒神以为天灾听不见,实际上,就连他周围的机子都听不清他小声逼逼了个啥。
可天灾听得清清楚楚。他的天线实在太灵敏了。
……好奇怪的口味。
天灾尊重同僚的小癖好,他不动声色,继续往下唱。
“it'senoughtomakekingsandvagabonds……”
若国王与子民都坚信爱至高无上……
天灾把双手捧高,小心地盖住自己的手指尖端,避免它们伤到即将降落在自己手上的小鸟。
激光鸟俯冲而下,灵巧地减速,最后像一片落叶一样,轻轻落在天灾高举的手掌上。
天灾缓缓把双手收到胸前,激光鸟站在他手上,显得脆弱又小巧。
油罐车看着近在咫尺的小鸟,轻轻勾起一个笑,他温顺地略微歪头,激光鸟的翼尖蹭到了他的脸颊。
“……believetheverybest.”
……这就已经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