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声波刚离开办公室的时刻。
天灾的确没说谎,他需要完成自己的论文,为此,他得跟激光鸟玩儿最野的数据交互。
一般来说,数据交互可以用来跟人分享自己想要分享出去的记忆数据,并实时共享情感。这是一种健康无害、令人愉悦的举动。
但它被划分为了伴侣间的亲密行为。
以前的赛博坦人这样进行划分肯定有其道理。在某种意义上,数据交互有可能变得很危险,为此,把它的对象限定为伴侣倒是挺合适。
可天灾不喜欢。
他的处理器本来就是为了协助基地金刚进行数据处理而被创造的,他享受这个过程,他很喜欢进行数据交互,他乐于跟别的机建立数据连接。
可法律的划定挡了他的路。
当一个问题出现时,要么解决问题,要么就解决自己。
天灾正在致力于解决问题。
既然需要把数据交互从伴侣分类转移到密友分类里,那么他就必须全面了解这项行为,为此,天灾需要进行传说中‘最危险的数据交互’。
天灾虚虚搂着胸前的激光鸟,仰躺在办公桌上。雷神的一摞摞数据板被他撞得东倒西歪,可他不在乎,他决定过会儿再处理这件事。
“五年了,已经五年了……”油罐车享受着挡风玻璃上的触感,仿佛当初刚上线时把激光鸟抱在胸前一样,“我只是想回到以前那阵子,那时候,我还能待在你身边。”
激光鸟安抚地“啾”了一声。
“嗯,有你在的话,声波这一关形同虚设,”天灾舒适地眯起光学镜,笑了笑,“但还有其他东西挡了我们的路。我有一个计划,一个政策,一篇论文,一次实践……我们从实践开始。”
激光鸟在天灾的玻璃上轻蹭两下,随即,她再次“啾啾”几声。
“不是普通的,不像我们以前那样……我知道你能做到更多,”油罐车轻笑着,光学镜里的红光逐渐加深,“我知道那个词汇……数据入侵。”
数据入侵鲜为人知,它是数据交互的一种,是最危险的交互。
按理说,数据交互只会把一个机想要共享给同伴的记忆给分享出去,可凡事总有例外。在很久以前,震荡波的脑皮质层连接还没被发明出来,那时候,只要一个机打死也不开口,那么就没人能知道他想隐藏的情报。
于是,有人发明了数据入侵。
数据入侵以数据交互为基础,入侵者会先接近目标,并获取对方的信任,以求得进行数据交互的机会,然后……入侵就开始了。一旦数据交互的连接被建立,那么入侵者就会亮出爪牙,凭借自己在处理器方面的优势,占领对方的机体。入侵者无法获取目标不想透露的信息,但他可以控制目标的机体,让对方背离自身意愿地说出不想说的情报。
这就是天灾能查到的全部。
他总觉得还不止这些。
天灾推测,数据入侵才是数据交互会跟伴侣行为沾边的原因。
“啾?”激光鸟问。
“嗯,对我做,”天灾缓缓置换一次气体,朝胸口的小鸟点了下头,“我确定。我知道这不会好受,所以只能是你对我做——至少,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激光鸟。”
“……啾。”
“嗯,处理器水平确实是个问题,没人能入侵我。”油罐车考虑了一下,“我会暂时锁死头领战士协议……在完全锁死的情况下,我的处理器不比一个普通赛博坦人先进。”
天灾在内部系统找了找,启动相应的软件进程,限制了自己的处理器性能。
他第一次把cpu限制到略低于普通机子的水准。
前所未有的无力感袭击了油罐车,他感觉有些力不从心——他不再能控制肩炮百发百中,也没法跟基地金刚进行连接,更不能从事自己的科研活动。这感觉非常糟糕。
最糟糕的是,在限制开启后,他很难理解激光鸟的话。
“……啾?”
“啊?”天灾疑惑地看向激光鸟,随即,他有些不安地抹了一把脸,“我……听不懂……我现在的计算速率不够。我想想,你说的词汇……‘安全词’,对,‘安全词’,这样的话……安全词是‘霸天虎’。如果我说‘霸天虎’,那就停下来。”
天灾沉溺于失去优势的无力感中,当某个坚硬的小东西抵上他的后颈时,他有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哦……是激光鸟的触手。
天灾做了一下心里建设,配合地开启了后颈的数据接口。
激光鸟安抚地用翼尖轻蹭天灾的手心。
油罐车看着胸前的小鸟,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翅膀上缘,然后,为了防止不小心伤到迷你金刚,他把双手都摊到身体两侧,置换出一口气体,彻底放松了机体。
“我们开始吧。”
激光鸟的触手尖端略微变形,插到接口内,建立了数据连接。
天灾思索了一下,按照正常发展,他就像面对一个可信任的人一样,把数据分享了出去。
他分享的是自己在mov宇宙的经历。
记忆画面中,他使用镇魂枪干掉了五面怪,然后,察觉到大型武器动静的巨无霸福特来到他身边,把他捧在了手心。
[这是第一天,]天灾说,[当时,我正在了解那个宇宙的情况。]
[很好,]激光鸟说,[继续。]
记忆画面持续变换着,当投影福特把人类山姆护在掌心时,天灾开始不满,然后他软磨硬泡着让巨无霸福特再次把自己捧在了手心里。
画面中,基地金刚温和地笑着,背景是无垠宇宙,油罐车惬意地躺在他掌心,手爪轻轻与身下的大手相贴。
连接对面显而易见地传递过来一丝不满。
[……激光鸟?]天灾询问。
[我正在找机会对你出手,]激光鸟解答,[你对此一无所知,只是感到有些奇怪。我们继续。]
[嗯。]
接下来,记忆中的天灾用投影去地球玩儿,本体则在月球录了个视频,又调戏了mov宇宙的声波。当记忆进行到投影skr从酒吧钓了一个人类时,连接对面传递过来的恶意让天灾感到了一些刺痛。
[现在,我露出了本来面目,]在天灾询问以前,激光鸟就作出了回答,[我开始进攻了,你需要保护剩余的数据。]
天灾还没来得及反应,来自连接对面的数据突然暴动起来,他的抵抗晚了一些,激光鸟的信号用一种特殊的算法越过天灾的保护系统,直逼他的中央控制核心。
天灾急忙封闭机体的大部分数据通道,试图维护自己的机体控制权。现在激光鸟还没碰到他的核心,就算cpu等级不足,他也可以成功抵御——
激光鸟的另一只触手突然碰到了天灾的音频接收器。
敏感的传感线路立即把无数数据汇总进天灾的处理器中。
“啊……”油罐车颤抖一下,无助地绷紧机体,仰起头。
他实在没想到还能有这一招,攻击机体的敏感线路竟然是数据入侵的一部分。
难怪……原来如此。
过于庞大的数据量淹没了天灾的处理器,等他缓过来,再想反抗,小侦察机的入侵信号已经近在咫尺。
按照常理来看,当进行数据交互的变形金刚发现另一方图谋不轨时,用软件的方式已经无法阻止对方的暴行,那么就只能通过硬件。
天灾急忙把手伸向后颈的数据接口。
激光鸟的触手尖端沿着天灾的音频接收器下部一下子划到尖端,途中甚至释放了几次微小的电流刺激。
这……这太过了。
他天线上的传感节点实在太多,就算是正常情况下,轻轻摸一下音频接收器都有他好受的。
“激……激光鸟……”无数数据完全吞没天灾的自我,他再无法凝聚出任何有效的反抗,只能咬着牙,无助地呼唤,“……激光……鸟……”
天灾算是长见识了。
只从脑袋入手,激光鸟甚至就能让一个赛博坦人缴械投降。
核心被入侵。
天灾眼睁睁看着自己原本已经缩回后颈处的手自发地重新伸展出去,轻轻落到桌面上,放松。
他尝试挪动那只手,随着核心入侵者威胁性的刺痛信号和天线处传来的更多刺激数据流,他的那只手最后仅仅是轻轻抬起来几厘米,然后就无力地垂落下去。
油罐车看着自己不听使唤的手,终于从数据流中清醒过来。
……现在,他被刺激了好几次天线,他被彻底入侵了机体。
天线堆积的刺激信号太过强烈,天灾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输出管正在充能,下方的接口也有些异样……他的对接系统被激活了。
这感觉很陌生。
他的机体在升温,散热系统大功率运转,冷凝液渗透到机体表面,试图摆脱异常高温。
只需要说‘霸天虎’,那么这一切就会结束。
可是,已经到现在的地步了,接下来的步骤不会比这更难熬。
他不能说。
“让我看看……你还有什么技俩……”天灾选择嘴硬。
激光鸟的确入侵了他的核心,可他仍然保有对机体的控制权,除非激光鸟一刻不停地刺激他的天线……如果她这样做,那么天灾目前的低效能处理器就会因为过量数据而陷入保护性下线,入侵会因此宣告结束,激光鸟会失败。
她不能一直玩儿音频接收器。
即便天灾的天线本来就是激光鸟的专属玩物,她也不能无节制地随便玩儿。
他倒要看看小鸟还能有什么操作。
[如果受不了,一定要说那个词。]再一次出手前,激光鸟提醒。
“嗯……我知道。”天灾强忍不适,露出一个猖狂肆意的邪笑。
在他的视野里,站在他胸口的小侦察机机身略微倾斜,仿佛一只小小的肥啾歪了一下头。
……真可爱。
天灾的思绪沿着数据通路传递给激光鸟,激光鸟停顿一下,安抚地梳理了一会儿天灾正被入侵的中央数据核心。
然后,她开始了下一轮攻击。
这次的进攻不再止于外部——在轻轻触碰天线的同时,激光鸟在天灾的核心释放了数据。
这入侵数据流是天灾完全陌生的领域。
接二连三的狂乱信号冲垮了油罐车的内部防御,这些信号不全是在破坏防火墙——至少其中大部分都不是。
它们是某种模拟信号,起起伏伏,频率多变,给人一种愉悦的错觉,容易使人分心并沉溺其中。
天灾花了好几十秒才搞明白激光鸟在干什么。
这些模拟信号正在把他往过载的方向推,明明连对接面板都没有打开,可天灾感到自己深陷泥沼,正在稳步向着过载接近。
可了不得。
“嘶……我滴个普神!!!”油罐车惊慌失措地大叫,“你……呼,你单凭数据入侵就能让一个机过载??我勒个……你简直无所不能了!”
[这很简单,]激光鸟说,[在战时,我曾为了从一个汽车人手上获取情报,把他在过载边缘吊了两循环小时。]
天灾:“……”
过载边缘。两小时。
这想想都让人头皮发麻。
“他最后……过载了吗?”天灾试探着问。
[没有,]激光鸟回答,[我的任务是在获取所需情报后就杀了他。]
天灾:“……”
你们这些搞情报的,一个比一个狠!
“……你不会这么对我的吧?你不会把我吊在……咳,那啥、呃……”油罐车有些犯怂,新一轮模拟信号迫使他停了几秒才能继续说话,“如果你打算那么做的话,我现在就认输!”
[我当然不会那么做,]激光鸟释放数据,对油罐车慌乱的思绪进行了安抚,[你不是我的敌人。你很重要。你不该受到任何伤害。]
在数据和语言的双重镇定下,天灾惬意地眯起光学镜。即便模拟信号带来的机体反应已经让他的机体过热,可他依旧放心地露出了微笑。
“你也很重要,唔……激光鸟,”他说,“你会回到我身边。”
激光鸟正式开始了进攻。
一波叠一波的模拟信号让油罐车再无暇思考,他不由得挣扎起来,撞翻了桌上残留的零星数据板。每当他挣扎幅度变大,来自中央处理器的刺痛都会让他的机体老实下来。他无论如何也挣不脱。
“噢……这可真是……”天灾咬着牙,艰难地抵御越来越多的入侵病毒,“嘶……嗷!你、你好凶……呃!”
[现在,开始继续汇报你刚才即将共享的情报。你不想泄露它们,可我要你说出来。]
天灾听从激光鸟的话,开始试图保护数据。
可对激光鸟的入侵来说,他的自我保护杯水车薪,匆忙搭建的防火墙比一张纸还要脆弱。
“去了酒吧以后,我去玩儿人机……但是我失败了,声波留了后手,我玩儿不起来……”发声器违背天灾意愿地开始工作,这感觉绝对说不上好,但实在让天灾感到新鲜,“然后,福特跟我说,别想着玩人机,就算真要找也得是个赛博坦人。”
发声器还在继续工作,天灾怎么也没法让它停下来——他本身的状态就够糟的了,模拟信号正在不停冲刷cpu,强推着明明没跟人对接的天灾往过载的方向逼近,天灾光是压抑自己不叫出来就费了大劲儿。
“福特的投影把情绪表现得很明显,我有些怀疑,于是去试探他有没有……唔……这个真不能说……”天灾挣扎着抵御激光鸟的入侵,可小鸟不容置疑地持续着干扰,这让他无法凝聚反抗力量,“我去试探福特……我去试探……呃……”
天灾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他想试探一下,确认自己的推测是否正确。正确的话,他会把自己送给对方,因为这可以让福特开心。
他不能说。
不知道为什么,他认为自己不能说——不能对激光鸟说。
入侵愈发剧烈了,天灾在过载边缘苦苦挣扎,可他就是死咬着不说。
“我……不、呃……”强行反抗入侵并不轻松,天灾再次尝试活动机体,可他做到的仅仅是稍微挪动了一下手臂。
天灾的暴脾气上来了。
他不说就是不说!谁都不能让他说!
“我才不告诉你!你休想……呃啊!”
激光鸟突然中断模拟信号的传输,半秒后,她恢复了信号——以原本信号两倍的强度。
这真的……很奇妙。
天灾立即过载了。
他第一次尝到这种感觉,并不难受,正相反,这很轻松,很愉快,很……幸福。
黑色油罐车的机体猛地弹动一下,然后再无法活动,天灾沉浸在过载中,不自觉吐出几声杂音。
防火墙失效。
在数据入侵的作用下,天灾的发生器重新开始运作:“我……我……”
他就要说出来了。
可他没有任何办法能阻止自己。他甚至没力气再说出那个词——刚才的过载夺走了他机体和处理器的所有力气。
然而,激光鸟的入侵停止了。从连接反馈来看,她甚至有些慌乱和难为情。
天灾得以抓紧时间运行散热系统,风扇运转到最大速率,嘴上快速喘气,冷凝液持续输送到机体表面,把自己从过载的高热里解救出来。
直到天灾缓过来为止,激光鸟还是没有继续入侵。
天灾发觉了不对。
“……激光鸟?”天灾费劲地撑起自己的上身,想看看情况。
越过胸前的激光鸟,他看见了门口的史达。
大飞机满脸惊讶,他张大嘴巴,就连护目镜都挡不住他眼里的受伤。
……受伤?
“史达?你怎么……”天灾突然担心起来,“你——”
完蛋了,上次的事都还没给他解释,这下可怎么办——
史达退回房间外,啪地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