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琛尧这边刚被小妻子顺了毛,转眼就被当事人给找上门来了。
他看眼时间,离出发吉城还有一个多小时,便让人请进来,就在偶尔办公的前厅会见。
也许是被连木槿刺激了,霍琛尧第一次仔细瞧了瞧桐宫羽的面貌,他不得不承认,还真是细皮嫩肉的。摸起来,手感肯定会被自己的好。
杨副官给两人沏茶,看到自家少帅盯着人家的脸微微出神,立刻想到了什么。
老天啊,让我狠狠鄙视一番少帅吧!他低低的咳嗽了两声,总算是将少帅的魂儿给请回来了!
霍少帅斜睨了眼自家副官,耳朵尖红红的像染了胭脂,第一次在自己属下面前心虚,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扑——
“杨守正!”
“到!”
“这么烫的茶水怎么给客人喝?”
杨副官心想,难道茶水是要要用凉水冲泡?想归想,他立刻认错,重新冲了一杯凉的放在霍琛尧面前。
桐宫羽浅浅的一笑,拿起面前的茶杯慢慢喝了一口,长长的睫毛掩住了眸底一抹幸福的光彩。
他已经能想到霍琛尧今日为何盯着自己的脸看,为何会出糗。此刻,他想,自己应该是幸福的。
霍琛尧吃醋,在意,说明在连木槿的心中,自己还是跟别人不同。
“听我妻子说,宫羽君是要回国了?”
霍琛尧正了正色,看了眼时间,问道。
桐宫羽微微颔首。
“很意外。像宫羽君这样的人物,我以为至少会被留在军中任职。”
桐宫羽轻轻笑着,回答道:“承蒙琛尧君看得起。的确是想我任‘华北区特别行动队队长’。”
此番,桐宫羽用了‘琛尧君’称呼,而非‘少帅’。
霍琛尧原本翘着二郎腿靠着沙发,此时放下腿坐正了身体,凝神瞧着桐宫羽,他给出的信息量可是个重要情报啊!
日军要成立‘华北区特别行动队’,是要地下情报渗透整个华北,那么下一步……也就是说,桐宫羽虽然拒绝了任命,却也不妨碍成立。
他为何要对自己说这些?霍琛尧不会忘记,初次和桐宫羽交手时的震撼,他是一个非常强大的对手!
这是桐宫羽突然问:“琛尧君,鄙人一直有个问题想请教,还请解惑。”
“好,你问。”
桐宫羽的神情一直是很轻松的状态,抛出的问题如天雷,却似聊一个很平常的事。
他问:“如果有一日,琛尧君和修远君为政敌,该如何应对?让连木槿,如何自处?”
霍琛尧惊讶过后更是沉思。今日桐宫羽是来告辞,亦是给自己提醒,那么,他这个选择题并非空穴来风,而是,必然会发生的事。
是啊!他怕的不是和连靖卓为敌,他怕的,是让阿瑾如何自处?他很清楚,连靖卓对阿瑾意味着什么?阿瑾,几乎是连靖卓带大的。就像,自己和大哥之间的感情。
最终,他回答:“那也要看,是政敌,还是国家的敌人?若是前者,为了阿瑾,我会选择让步!
若是后者,我会以大局为重,责任为先。而阿瑾,我相信她一定会与我并肩而立,绝不会为一己之私而陷国家之难!”
桐宫羽没想到霍琛尧回答的如此认真,慷锵有力,可是他又怎会知,霍琛尧此刻的煎熬,内心深处的害怕。他只是,不愿让别人窥见他软弱的一面。
“嗯,这样啊!”桐宫羽似乎很满意,微微一笑,继续道:“既然这样,有件事,我想告诉琛尧君。据鄙人所知,修远君已和白尚武相谈甚欢!”
什么?连靖卓已经去了海城?霍琛尧倏然起身,他确信昨日给白尚武去电话的时候,他还没有和连靖卓在一起!
桐宫羽也起身,从风衣里面拿出一个木雕盒子递给霍琛尧,并嘱咐道:“原本,我想亲手交给瑾,后来我又怕她伤心……如果,那个人一直蒙骗瑾,甚至利用瑾……”
桐宫羽没有说完,但是霍琛尧已经听明白了。他郑重的拿过盒子,向桐宫羽伸出手:“不管如何,我非常感谢!”
桐宫羽也伸出手,这一次,两人没有再较量,在彼此的眼中有着对对方的敬重。
桐宫羽离开之后,霍琛尧立即去了司令部召开紧紧会议,并在自己的房间打出了两个电话,亲自发了三份电报。
霍琛尧离开吉城时间晚了四个小时,但是他离开几个小时后,几方严密盯着津沽的人发现,霍家军调兵遣将,楚鹏程的一个师驻守在霍张两家的地界,依然有大部队前往边关。
这么大的动作,霍琛尧是想干什么?难道要趁张廷昌死后军心不稳,再次开战?一时间人心惶惶。
就连南方政府好几个电报催问,依然没有一个正面答复,司令部只回答,少帅已启程前往吉城。
连木槿也是到了吉城后才得知霍琛尧的布局,虽然她也是心中疑惑,但她相信,霍琛尧既然已经答应了吴绍南,绝不会贸然行动。
只是没想到,在吉城少司令张坤的设宴上,会看到大哥,之前她可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就连霍琛尧,见到连靖卓也是露出疑惑的神情,目光在白尚武二人身上扫了一眼。
因为张廷昌的去世,整个吉城都陷入悲伤,家家户户挂起了白色灯笼。
在这样的氛围中,就是有些人想要结识一下来自各方的军政人物也不敢大张旗鼓。当然,也有各自需要拜见的几位人物。
这天,连靖卓来接连木槿,说是带她去拜访父亲的一位故人,兄妹二人自那日不欢而散,第一次相见。
此人姓范名荣伟,字‘浩德’。祖上同连家交好,与祖父曾经当朝为官,为祖父所提携,后来任吉城巡抚德高望重,颇受当地民众爱戴,尊称一声‘范公’。
后来张廷昌起兵,对卸任的范公很是敬重。有人说,张廷昌之所以壮大的如此之快,与范公的支持密不可分。
见到范公,跟连木槿想象中老人差不多,虽年过花甲,精神瞿烁,耳不聋眼不花,为人温和亲切。
连木槿虽为霍家儿媳,但他依然亲切,问了些家常话,并说霍琛尧是个骁勇善战,有胆有识的年轻人。只是希望不要被权利蒙蔽了,为国家做出贡献,而不是一味的争夺地盘。
之后,又叹息,说张廷昌要是能听他的劝,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连木槿对范老说了些恭顺的话,惹得范老心情大好,夸赞连淮生了个好女儿。
连靖卓以有约在先婉拒了用饭,出门后却带着连木槿到了一家当地颇有口碑的餐厅。
“大哥,你也居然说谎?”连木槿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调侃道。
连靖卓回答的一本正经:“不是早约你出来了?晚饭自然也是要你一起吃的。”
“哈,这样也说得过去啊!”
连靖卓呵呵一笑,揉了揉她的脑袋,开始点菜。一桌子都是连木槿最爱的菜。
店家推荐了自酿的‘女儿红’,连木槿说不要,连靖卓却要了一小壶。
他倒了三杯,和连木槿碰杯,然后说:“暖暖,我们敬你二哥一杯。”
顿时,连木槿泪奔,她举杯,泪水却一滴一滴落入杯中,二人一饮而尽,连靖卓将属于连靖恺的酒水洒在地上,语气轻柔的说:“二弟,你放心,我会将家里都照顾好,会替你将小团子抚养成人,教育他做一个正直的人!
还有我们的小暖暖,已经长大了,她也会替你爱着我们的家人!”
“是的,二哥,我会延续你的生命,延续你的爱……二哥……”连木槿趴在桌子上,泣不成声。
连靖卓闷头又喝了一杯,有些事,他也有些后悔了,可是举棋无悔,他这条路,注定是孤独的,也只能一路走下去。
兄妹二人说起了往事,连靖卓说起了她小时候的顽劣,说起了连靖恺从小打抱不平在外面闯祸。
他还笑道,只要连木槿兄妹二人在一起嘀嘀咕咕,他这个做大哥的就知道要头疼了。
从饭店出来,微风一吹,酒劲儿上头了。连木槿只觉得头疼的厉害,眼睛也涨的难受。
“程瑞,程瑞……”她大喊,程瑞立刻跑上前。
“我们,回家。”连木槿高声喊了一句,走下台阶差点崴了脚,连靖卓连忙搀着她嗔怪:“你呀,走路总不小心。”
连木槿抬起头望着那轮圆月,孤冷凄清的挂在夜空中,笼罩着整个大地显得一片苍茫。她走下台阶,向后两步,仰视着站在台阶上的连靖卓。
今晚,他还是穿了一声月白的长袍,戴着金丝框眼镜,象征着督办身份的权杖没在手,亦如她回忆中霁月清风的样子。
她恍恍惚惚浮生若梦,伸出手,甜甜的笑了:“大哥,我的生日礼物?”
连靖卓失笑,走下台阶,握住她的手往车上走:“什么都能忘,就是不能忘了我家暖暖的生日!”
程瑞坐在副驾驶,挥手让后面另一辆车的警卫跟上。
连靖卓回到了自己住处,连木槿已经呼呼入睡了。他小心的抱着连木槿下车,程瑞拦着,说既然少夫人已经睡着了,他们还是回去的好,免得少帅担心。
连靖卓注视着程瑞,声音平和却不容置喙。
“她醒了再回去!”
“大哥,二哥……”连木槿睡梦中喃喃道,程瑞清晰的看到少夫人眼角流下一串泪。
他不再拦着,向后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