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闵文贤的人在荒坡后的一个废水池里打捞到一具女尸。衣着首饰都证明了女尸就是失踪的徐雅丽,因为临死前受过虐打,又因为滚落进池中的途中被碎石刮伤了面颊,经过长久泡水严重浮肿,几乎面目全非。
如果仅从衣着难以认定,那么徐雅丽手肘一块小疤痕便是不容置疑的证据。
徐雅丽小时候摔倒在沙地上蹭破皮,后来就长成一粒凸起的小疤痕,就像天生的肉痣。
徐慧丽哭的死去活来,徐昌来脚步虚浮被属下搀扶着,原本就消瘦的脸上,两个眼窝深深地陷进去。
连木槿不仅怀疑自己和霍琛尧的猜测,或许,这是真的徐雅丽呢?这三天,她派程瑞严密监视徐昌来父女俩,并没什么动静,就是徐慧丽好像和自己的丈夫吵架大闹了一场,听说是因为一个妾室。
楚鹏程不敢目眦欲裂,堂堂七尺男儿跪在灵堂不肯起身,他红着眼睛,却要将准备好的钻戒戴在徐雅丽手上,要与他冥婚,并愿意为她守节三年。
起先一直抗拒的徐昌来此番却显得慈父般,说楚鹏程重情义,女儿泉下有知也心满意足了。
连木槿却按住了棺材盖,将楚鹏程手中的戒指拿过去,对着徐昌来质问道:“徐参谋长,你变得可真快!从一开始,你因为楚将军的出身草莽而耿耿于怀,对他们俩的婚事坚决反对,而现在又想利用死者来绑架活着的人?”
楚鹏程没想到少夫人会出面阻止自己,他面对少夫人的盛怒一时无语。自己从死里逃生到后面的战功赫赫,无一不是少夫人费心费力。就算他和雅丽的婚事,也是少夫人一手促成,他如今伤心难过,却又不愿当面顶撞,令她在徐昌来面前难堪。
徐昌来眼睛一眯,气的咳嗽了两声,硬气的挺着脊背,一副丧女的父亲被人逼迫的悲怆感,拱手道:“少夫人,念在雅丽为你名义的妹妹,还请高抬贵手,让她安稳的走吧!”
“就是啊!少夫人,你何必咄咄逼人。早知如此,雅丽就是老死在乡野,我们也绝不会带她回家,更不该带进霍府啊!少帅,我父亲为霍家军操劳一身,你不能因为少夫人的私人恩怨而寒了老部下的心……呜呜呜……”
徐雅丽一声声哭诉犹如火上浇油,刺啦啦的烧到了徐昌来一派的老部下心中。虽说也没几个人,但他们在霍家军中根深蒂固,甚有威望。
也每每这几人,霍琛尧不能动,却总在有些决策中被掣肘无法做到实效。
袁老将军资历最深,他曾经提拔带出来的兵很多都位居高位,对他非常敬重。他曾听徐昌来抱怨过几回心里早就不满意,此番见连木槿对徐昌来毫无敬重之心,更是愤懑,拐杖重重的一敲,向霍琛尧发难:
“少帅,你纵容一个后宅女子对老功臣咄咄逼人大闹灵堂,成何体统?自古有‘牝鸡无晨,牝鸡之晨,惟家之索’,亦有‘修身,齐家,治国’之说,少帅发愤图强令我霍家军威震四方,若让妇女巧言令色,危矣!”
连木槿听得似懂非懂,她就是不太清楚什么叫做‘平妓武城’,难道他在拿妓女讽刺自己?看霍琛尧那双逐渐收了眼角的凤眸,应该是了。真想骂回去,不过这袁老将军不同于徐昌来,听说还是什么爱国将领袁崇焕之后,念在他是抗倭英雄的份上,暂时算了。
霍琛尧眸光冷若刀剑,嘴角却微微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兀自一笑,缓缓道:“袁老,我们国家为何被列强强制定制不平等条约?”
袁老胡子一翘,并不回答,只等霍琛尧下文。
霍琛尧看了眼连木槿,后者立刻答道:“自然是固步自封,迂腐守旧,落后就要挨打。很浅显的道理啊!”
“是啊,如此浅显直白的道理,袁老却看不懂,不是迂腐守旧是什么?世界在变,国家在变,政权在变,我妻子能看透其中道理,难道你们就看不透?”霍琛尧音调缓慢,一字一字砸想,目光一扫而光,落在袁老身上,又淡淡道:
“也是了。再辉煌的时刻也有过去的时候。不管是我们霍家军,还是我们的华夏,已经进入了一个新的时代。老一辈的思想观念陈旧,跟不上与时俱进的步伐,也是在所难免。”霍琛尧四两拨千斤,将袁老怼的一无是处,并告诉他们这些曾经跟随大帅征战的老人,属于他们的辉煌时代已经过去了。
连木槿诧异的看向霍琛尧。‘如果你们霍家军固步自封,跟不上与时俱进的步伐,就会落后,落后就要挨打……’
这句话还是她和霍琛尧曾经争执时说过的,自己随口说过就忘了,没想到他却记住了。
霍琛尧握着连木槿的手走到正中间,拔高声音朗声道:“今日之事,念在袁老曾是我大哥老师的份上不予追究!今日,我以一个丈夫的身份宣告:连木槿是我霍琛尧明媒正娶的妻子,我爱她,敬她,是唯一能与我霍琛尧并肩而立之人!倘若再听到今日‘牝鸡’之类的侮辱言辞,犹如此鞭!”
连木槿来不及阻止,霍琛尧已经将那条有点磨损的皮鞭生生扯断,扔在地下!又握住连木槿的手,侧目对呆怔了般的楚鹏程扔下一句:“还不走!”径直走出灵堂。
楚鹏程被霍琛尧的目光刺得一个激灵,少帅在警告他!毕竟是自己引起这场争斗。
其实,不用少帅警告,自己也会跟着少夫人离开。他虽然喜欢徐雅丽,对她动心,心中亦有了深深的情意。但是少夫人对自己有再造之恩,此时他若再留下,便是背弃了少夫人。
他可以背弃任何人,却不能背弃少夫人!楚鹏程走过去,捡起霍琛尧扯断的皮鞭,大步走去,再也没有回头。
人们陆陆续续走了。
徐昌来女儿的葬礼,还没有资格让他们这些人来吊唁。只是因为少帅义妹的身份,而少帅又亲自过来主持,他们便也前来吊唁,却没想到发生这种事。
但凡军中的‘老人’,都知道少帅那条皮鞭的来历!少帅战场首战大捷之日,前少督军霍琛曦亲自赠与少帅的礼物。对少帅来说,意义重大!
当众断鞭,不但是维护少夫人,还在警告那些仗着大帅和前少督军的居功之人,从此以后,少帅绝不会再念及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