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城的大火灼烫着全国上下,各大报纸以最快的消息报道了火势之凶猛,死伤之人数。
自然,扯出了霍琛尧。虽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那场惊天动地的爆炸是霍家军所为,但有不少爱国人士批评军阀混战带来的民不聊生。
很快,随着滨城督军府的大火报道,吴承德活活烧死霍家军疟疾病人的,枪杀两万俘虏的事也被捅出来了。
不杀俘虏,早已是条不成文的规矩。打来打去的都是自己人,虐杀俘虏不但会激起民愤,更会受到政府社会的谴责。
失民心这样的傻事,没有人愿意干。
为此,南北政府也发表义正言辞的言论,强烈谴责张廷昌及他身后的奉军,一时间,舆论一边倒的砸向奉军。
奉军随后立刻发表声明根本不知道这会儿事,谴责吴承德,又向霍家军道歉,并愿意出一半的怃恤金。
这件事沸沸扬扬的一闹就到了年后。
连木槿失踪的事只有几个知情人和大帅夫妇知道。
对外,则称少夫人旧疾复发送去海外疗养。
连家正厅里,连母听到女儿往滨城送药的路上失踪了,立刻哭晕过去。
连淮却想起了女儿在书房的那番话,第一想到的,便是死遁。
可是,他又疑惑着,霍琛尧的心机本事他都看在眼里了,能从他眼皮子底下不见,他又不敢肯定。
正厅里,只剩下连靖卓和霍琛尧二人。
“滨城督军府的那把火,是暖暖放的!”连靖卓望着霍琛尧,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霍琛尧黑漆漆的眸冰凉而又冷酷,他冷笑一声,嘲讽的问:
“你与阿堇海外相处六年,难道你还不知道她的本事!不过,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将一个体弱多病的女孩子进行军事训练?”
这句话问的连靖卓想起了海外的日子。古灵精怪的小阿暖。
连靖卓的目光渐渐温和,柔和的说:“暖暖身子骨弱,我便请了华人拳师,想让她强筋健体。
后来,我忙于生意四处奔走,她便女扮男装经常跑出去玩。
去教堂结识了一位退役教官,每天都去他那里玩枪。
那些年,我是惯着暖暖的,只要她开心,想做什么都随她,养成了她无法无天随心所欲的性子。
暖暖不喜欢做吟诗弄花的大家闺秀,或者社交圈的名媛,她喜欢一切美好的东西,喜欢自由的做自己。
她说她不想结婚,只想一辈子陪着家人。是我不好,我以为她无法无天的性格,也只有你能护得住。
如果你不是让她失望,她也绝不会如此冒险的离开!”
蓦然,连靖卓猛地瞪着霍琛尧,向来温润的眸子里涌出狂怒的风暴,他恼恨、愤怒、还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懊悔。
霍琛尧握紧的拳头却放松了,刚才,他就像绷紧的弓弦,绷的自己不敢喘一口气。
“你就这么笃定,阿堇不会葬身于那场大火?”霍琛尧盯着连靖卓,眼睛不眨一下。
连靖卓看到了霍琛尧身体的放松,他恍然明白过来。
他真是,第一次失态了。原来,霍琛尧起初以为暖暖葬身于火海,他来连家求证来了。
“暖暖说过,她这一辈子最大的愿望,是可以平安的享受到生、老、病、死的人生……”
连靖卓想起三年前她抱着自己笑道:大哥,不许笑话我胆小。我跟你们不一样,都死过一回了,和阎王拼命搏斗又活过来的,自然比你们惜命呗!
“不管阿堇要躲到什么时候,她永远是我霍琛尧的妻子。如果,你能见到她,请转告:
这一辈子,我绝不会放手!我会等到她不想玩了回家的那一天!
对了,她那边的嫁妆,还是你们连家派个人过来!”
连靖卓呆呆的坐了一个时辰。
霍琛尧的那番话,不正是自己想要听的,想要的结果吗?
可是,为什么他心里会升起一股难言的酸涩。
后悔了吗?
连靖卓突然站起身,平静的眼眸内升出势在必得的焰火。
他们连家人有着尊贵的血统。祖上改姓隐名,不就是等着乱世纷争出英雄的这一天!
他,不能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租界的荷叶茶厅里,帅气的男人盘坐在榻榻米上,单手托着腮,望着窗外的飘洒的雪片怔怔出神。
柔和的灯光打在男人脸上,勾勒出一个柔美的侧颜,怎么看,都是个阳光明媚的大男孩。
连靖卓走进来,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副画面。他扯扯唇,桐宫羽的那张与世无争的脸,不知道欺骗了多少人。
“修远君。你妹妹找到了吗?”
桐宫羽沏茶,动作一气呵成,递给连靖卓,眨巴着眼睛,关心的问道。
“从小,她玩捉迷藏,除非自己愿意出现,否则论谁都找不到。”
“哦?这么有意思。要不我跟她玩?”桐宫羽笑着,狭长的眼睛眯成一道弯弯的弧线。
连木槿皱了眉,郑重的警告:“宫羽君,我说过那个银狐面具的女人绝不是我妹妹。你不许打她的主意,更不能伤害我的家人!”
“呵呵呵呵!修远君,我只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她已嫁人妇,你也并非君子!”
“呵呵呵呵……”桐宫羽笑眯眯的,眼前浮现出那张桀骜的小脸。手指转着雕刻着樱花的茶杯,倒映出一双笑不见底的眸子。
“霍琛尧,你出来,霍琛尧,你个混蛋……”连靖恺对着铁门一阵拳打脚踢,骂骂咧咧。
他这个暴躁脾气一遇到自己妹妹的事就能翻倍了。
杨副官本来不予理会,可是看到少帅房间的灯亮了,只好开门让他进来。
砰!连二少一拳打在他脸上。好吧,少夫人的哥哥,忍忍。
杨副官没有还手,让连二少气势汹汹的闯进去。心里却是一沉。
少帅来金陵的目的很明显,可是看连家人的反应,很明显,少夫人就算活着,也是连二少没有跟他们联系。
房间里很快乒乒乓乓想起,谁都没有进去劝架的意思。
好一会儿,连二少鼻青脸肿的出来了,真是来去一阵风。
被冷风一吹,连二少似乎清醒了。猛地打了个激灵。
是呀,他怎么忘了妹妹不为人知的身手。霍琛尧问的对,他只是说妹妹失踪了,为何自己就认为督军府那场火是妹妹放的。
差一点,差一点就说漏嘴了。回到家,连靖恺不想自己的样子吓到妻子,便去了书房自己捯饬伤。
“跑去和霍琛尧打架了?”
‘嗯……啊!”连靖恺跳起来,嘴长成‘o’型,手指着躺在自己软塌上的身影,一副见鬼了样子。
他眼花了吗?揉揉眼,没花啊!
“暖暖,暖暖,是你吗?吓死二哥了!”连靖恺扑过去抱住连木槿哽咽着,几乎哭出声。
“嘘,小点声。”连木槿心里感动的也想哭。
连靖恺总算回过神来了,他打量着连木槿,发现妹妹瘦了,还长高了,下巴也尖了。
这才几个月未见,妹妹瘦成这样了。连靖恺红着眼睛,心疼的直掉泪。
“这些日子你都去哪儿?你怎么可以冒险去干那种事?暖暖,你为什么要躲着霍琛尧……”
连木槿无奈的扶额:“二哥,小点声。你怎么就知道那把火是我干的?”
“以前打死我也不相信你会干防火杀人的事。可是……我今日回家才听说霍琛尧来了,说你去滨州的路上失踪了。
后来我又去找大哥,他反而问我津沽那晚上的事,我又按之前的说法说了一遍。
大哥安慰我别着急,你就是个顽劣的性子,自由惯了,定时被霍家那些后宅的破事嫌烦了。
然后我就想,想着想着,突然觉得督军府那件事大火就是你纵的……”
“所以你就去找霍琛尧理论?认定是他让我冒险干纵火的事?”
连靖恺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垂着头:“我大意了。”
连木槿无语道:“二哥,就你这么沉不住气的性子,还去干那么危险的事。
二哥,答应我,千万不要做卧底啊,盗取情报之类的,你不合适。”
听到这里,连靖恺脸上反而闪过坚定:“再不合适,总要有人去做。革命的胜利,总是要有人牺牲。
如果我们国家所有的人都贪生怕死,当缩头乌龟,那这个国家还有什么希望?
我们被帝国主义列强瓜分奴役,难道我们的后辈也要成为他们的奴隶吗?”
“可是,你一个人的力量能代表什么?你一个人也改变不了历史。
二哥,相信我,这个国家最终会统一,会富强。就算没有你的牺牲,它还是会走向繁荣!”
连靖恺霍得站起身,不可思议的看着连木槿,眸子里透出深深地失望:
“暖暖,就算你是一个女孩子,你也不能这么说。众人拾柴火焰高,我一个人的算不得什么,可是我们可以做革命的先驱,可以影响更多的人加入。
就像胡彦光他们,也许你觉得他们的牺牲不值一提,但是,他们的牺牲挽救了更多人的生命,他们的牺牲,让我们前进的路变得更加平坦!”
连木槿望着二哥的义愤填膺,不再是以前那种无动于衷,反而被一块巨石压在心口似的。
这些道理她都懂,可她仅仅希望自己的亲人都平平安安,都能安康的活到和平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