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最里面的一间牢房里,连木槿看到了一个血淋淋的男人,浑身上下没一块好皮肉。
睁开浑浊的眼睛看到连木槿,立刻歇斯底里的呼救。
霍琛尧侧首盯着连木槿:“他怎么向你求救?”那语气就像跟连木槿随便聊天。
“他收了银票放了我。见到我自然希望能替他求句情。”连木槿没提自己扮丑的事。
她不认为秃头能认出自己。呼救,只是看到一张陌生的面孔本能反应而已。
“他说你是自己从麻袋里跑出来,武艺高强瞬间抢了他的枪,威胁他拿着银票撒播一些谣言。”
霍琛尧身材高大,他微微侧着身子,说话时热气喷在连木槿的脖颈,犹如一阵阵阴风。
连木槿只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转身望着霍琛尧,微带薄怒:“你信我,还是信他?”
走廊上光线昏暗,连木槿的眼睛格外的亮,她倔强的盯着霍琛尧,等待他的回答。
霍琛尧忽然向前一凑,连木槿下意识后退一步,他却一伸手便将她圈在怀中,带着黑皮手套的手抬起她的下巴,疑惑的问:“你到底是小狐狸,还是只小白兔?”
“我是人!”
连木槿恼怒的回答。若不是怕他发现林堇的身份,连木槿早已出手了,虽然她不觉得有什么胜算。
“呵呵呵呵……”霍琛尧突然笑了,那双狭长的眼睛弯着的时候居然没有一丝煞气。
“你当然是人,还是我霍琛尧的女人!”言语间极快的在连木槿的红唇上点了一下,待她发作已经放开了她。
下一秒,他眸中的冷光犹如野兽嗜血的光芒。他一扬手,身后的人走进了牢房。
“先将舌头拔了。”
行刑的黑衣人立刻捏住秃头的下颌迫使他张着嘴,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特制的钳子夹着舌头生生的扯下来。
连木槿下意识的咽了口水。
舌头被扔到盘子里因为痉挛还动着,连木槿立刻移开了目光。前世虽为杀手组织少主,但她从没干过残酷血腥的事。
她向来快、准、狠,杀人于无形。
“剁掉胳膊……”
随着霍琛尧的命令,秃头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躯干,但他又被洒了止血粉。
“够了!”
连木槿看不下去了。她不懂霍琛尧让自己参观的目的。这一刻她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怎么都压制不住的转身吐了一地。
递来一方手帕,连木槿一把打落了。她擦了嘴角抬头对上霍琛尧似笑非笑的目光,冷冷的对视着:“霍琛尧,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替你报仇啊!”霍琛尧说的理所当然。然后单手扶着自己的下巴自言自语道:“想把你卖到窑子啊——阿成,带五个死囚过来。”
连木槿看着五个体格高大相貌凶悍的人被关进来,黑衣人分别给五人注射了一剂药。
五分钟后……
连木槿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画面,因为强烈的致幻剂,他们将秃头看成了女人。
五个人互不相让,生生的将那具躯干扯碎了。
为什么?他才二十三四岁的年纪,顶着一张魅然天成的脸,做着如此恐怖的事。
“霍琛尧,你变态!你这个魔鬼!”连木槿连连后退,惊恐的望着霍琛尧:“你不要过来……”
霍琛尧却一步一步走近,眸光忽明忽暗犹如鬼火,他的嗓音低沉迷人:“乖,别闹了,过来!”他张开双臂,要让连木槿投怀送抱。
连木槿摇着头,转身就跑。那些被药物折磨至狂躁的嘶喊声犹如地狱恶鬼的声音,尸体的腐臭味、血腥的味道强力的充斥着她的感官、嗅觉。
她好像回到了八岁那年。二十多个孩子被关进狼群……最后等他们杀死十只野狼,只剩下三个孩子。
“连木槿,你希望我对付你的敌人,还是对付你的亲人……”
身后传来低沉的声音,连木槿猛然转身:“你敢!”
这一瞬,她就像刚从狼群出来,浑身浴血,一身的凛然煞气!
霍琛尧眸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果然是个——宝贝!他一步一步走过来,脸上漾着迷魅人性灵的笑。
“阿堇,我太喜欢你了!”
连木槿双手握成拳头身体紧绷着,愤怒的望着那张魅惑众生的脸,看到了一丝势在必得的玩味。
渐渐地,她平静下来。垂着眸语气清淡:“你一定要娶我?”
“除了你,没人有资格作我霍琛尧的妻子!”他似高高在上的君王,睥睨天下的气势磅礴而出。
连木槿突然叹了口气:“我性格不好,娇蛮任性,霸道无理,不高兴就要闯祸,不开心就要打人!”
霍琛尧突然弯腰抱起连木槿,眼眸弯着,嘴角也挑起桀骜的弧度:“刚好,我也性格不好。霍琛尧的妻子,要杀人我递刀;要闯祸我背锅;要想横着走,我派部队给你清大街!”
霍琛尧眸子里的黑雾似乎散去了,像漫天星光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连木槿似无意的撇过目光。
她永远记得,自己是怎样陷进这样一片星火燎原中。那个人,是为了利用自己,可是霍琛尧呢?
连家的支持已经到手了,她身上还有什么可图谋的东西?
连木槿无声的抗拒疏离,霍琛尧看的一清二楚。从徐昌来的控诉,再到程瑞他们被恶作剧,最后从秃头口中听到扮丑的她身手敏捷,他的脑海中出现的是那张小狐狸般狡黠的脸。
黑水河,她猛然间见到自己时的惊恐,再见自己时的揣测、小心翼翼,都让他肯定了林堇,就是连木槿。无需跟连家人求证,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所以,他放不下放不开了。没有任何原因,就是想将她留在身边看她扮猪吃老虎、看她张牙舞爪的样子!
连木槿只觉得这一天过得浑浑噩噩。晚饭的时候霍琛尧带她去一家高档的法式餐厅。
两人还没落座,就听到一个夸张的声音高声道:“哎呦喂,瞧瞧,瞧瞧这是谁啊?剿匪英雄霍表弟和咱们金陵的名人连三小姐啊!”
一连串的感叹,尖细的声音里充满了幸灾乐祸的语气,像捏着喉咙说话似的。
那不是阎四少还是谁?他搂着一个旗袍女子,身边还有一男一女,同时打量着自己。
尤其那个少妇打扮的女人,穿着朱红色的高叉旗袍,一只手臂挽着男人的胳膊,手臂上搭着黑色披肩,一双丹凤眼居高临下的审视着。
“霍二少!”男人伸出手,霍琛尧没有脱下手套,礼节性的碰了碰男人的手,称呼了一声:“高专员”。
阎四少一双眼睛偏阴柔,又含着怨恨的目光,像只瘸腿的黄鼠狼。
雅座上的人纷纷直起脖子探听着,强龙遇到地头蛟,尤其阎四少的挑衅让他们纷纷猜测,会不会又被爆了!
“表弟,不是我说你,只要你愿意,大把的女人随你挑。多大的雏儿都有,你说你怎么偏偏想不开,捡了只……”
“霍琛尧,阎四少真的变成太监了唉!”一声惊叹突兀的想起,甜嚅的声音飘荡在所有人的耳中,顷刻间,安静的只有几道抽起声。
“怎么说?”霍琛尧适时接话。
连木槿此时却掩唇而笑,声音犹如流水畅快:“书本上曾描写太监长得白白净净,说话刺耳尖细,因为失去男人的威猛而产生自卑,继而心理扭曲变态,恨不得所有人都不好过。”
众人都看向阎四少,他是长得白净,刚才说话的声音和讥讽,跟连木槿的描述如出一辙。
阎四少羞愤交加,他阴冷的盯着连木槿:“哼!今天本少就让你瞧瞧男人的威猛!”
连木槿连忙拽着霍琛尧的胳膊,后者顺势将她揽在怀里,她惊呼一声:“呀,恼羞成怒了。霍琛尧,你到底有没有打爆嘛?”
“好像爆了一颗?”
“那你干嘛不全爆了?”
“打扁了。”
“现在补上。”
“好!”
如此简短却如雷贯耳的对话,阎四少的脸色已经没有可形容的词了。他指着连木槿目眦尽裂鼻孔翕动,嘴唇抖得厉害,然后越抖越厉害,慢慢的放下双手护着裤裆,那嚣张的气焰顿时如泄气的皮球:
“霍琛尧,你敢?”
原来,霍琛尧手中不知几时出现了一把枪,枪口对准阎四少的裤裆,扳机一点一点扣动……
“霍琛尧,你疯了?”女人的声音。
“二少手下留情”男人的声音。
还有一种声音,伴随着一股怪味儿飘散在空气中。
连木槿连忙握住霍琛尧的手,她敢肯定霍琛尧真敢开枪。
“算了,阎四少都被你吓尿了!”
轰——
阎四少只觉得满脑袋的金星子,他耳边似乎传来整个金陵城的笑,还有他那些个女人们鄙夷的眼神。身旁的旗袍女人早已退后了几步,仿佛与他不熟。
呀!阎四少怎么晕了!
“还不来人?”
高专员身旁的女人向着门口冷声呵斥。随即从门口窜进来几个人,抬起阎四少就跑了。
遇到这样的主子,他们也会害羞的!
“阿尧,你为了一个声名狼藉的女人和我们为敌?什么时候,你的眼光如此差了?”
连木槿瞅瞅说话的女人趾高气扬的神情,美是美,就是鼻孔朝天,丑了。听她叫得那么亲切,莫不是……这个年代,一般表哥表妹的都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道歉!”
霍琛尧只说了两个字。
女人立即露出傲娇的笑:“听到了没,让你道歉呢!”
连木槿看白痴的目光让女人很难堪,她扬起手刚要落下,只听咔嚓一响,惨叫声冲出口。女人拖着骨折的手腕不敢置信,眼泪汪汪:“阿尧,你为了一个……”
“少珍,别说了。”高专员半搂着女人,对霍琛尧真诚的道歉:“对不起,还请霍二少看在……”
“道歉!”霍琛尧眸光一寒,女人吓了一跳。她咬着唇,转向连木槿,眼神怨毒,却也压低了声音道歉。
“连小姐,对不起。”
连木槿笑着摆摆手:“没关系没关系,谣言止于智者,我不在意的。”
不在意,随便挑起霍琛尧的怒火还叫不在意?阎少珍无声的咆哮道。
高专员依然维持着翩翩公子的形象,道别一声搀着阎少珍离开。
“高专员——”脆生生的少女声。他回头——
“你头发绿了。”
?
高专员没明白过来,下意识的伸手一摸。
轰——被憋了很久的笑声终于冲破了大厅。
“你真坏!”霍琛尧突然刮了一下连木槿的鼻子,这样亲密的小动作让连木槿很不习惯,错后几步说:“看不惯自己女人被欺负还装君子的人!”
“那我呢?”霍琛尧兴味的问。
“这么一折腾还真的饿了。霍二少,你想吃什么?”连木槿立刻转移话题,从侍者手中拿过菜单。
刚刚‘霍琛尧’三个字钻进他耳朵的,暖暖的又像被毛茸茸的小东西钻到怀中拱了拱似的。
“随便。”
霍琛尧的下巴又绷紧了,脸上的线条透着坚毅,给人一种凌厉的感觉。
男侍者吓得立刻收回了目光,等待点单的时间很难熬。
饭桌上几乎都是连木槿在吃,霍琛尧在看。他想不通连木槿吃东西怎么会吃的那么欢。美食在前,好像全世界都不重要了。
她就像一个谜团,等待着自己去一层一层剥开。有一点,他已经感觉到了,你可以和她如同现在这般不痛不痒的相处,她在你面前可以哭可以笑,毫不掩饰毫不矫揉造作。
可是,你一旦想要走近她的心,她就会像刺猬立刻竖起浑身的刺,将自己紧紧的包裹其中,让人无法靠近。
霍琛尧算了算,他们见面相处的时间并不多,所以,徐昌来的字字血泪让他深感遗憾,好像错过了最美妙的时光。
他甚至,嫉妒楚寒比自己更早的认识了她。
“你怎么不吃?”连木槿看着霍琛尧面前的牛排,他只动了一半。
霍琛尧皱着眉说:“看到这半生不熟的牛排,我就会想起秃头血淋淋的舌头。”
连木槿看了看自己空空的盘子,辛亏自己吃的快。她不免同情的看了眼霍琛尧,很想说‘自作孽不可活’。
霍琛尧看着连木槿依然吃的津津有味,唇角勾起连自己都未察觉到的笑。
之前还被血腥的场面弄得又吐又哭,转眼就能吃得欢。她这样随遇而安的性子,真好。
回去的路上,连木槿在车上睡着了,霍琛尧抱着她送回落樱居。
月亮门前有道月白的身影匿在阴影。
他眼睁睁看着霍琛尧走进罗樱居,心里的苦涩一圈一圈蔓延至全身,几乎将他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