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文禹出狱那日,言韵儿特地盛装打扮了一番,赵初临不解其意,还问清芷:“两年未见,不是应该迫不及待前去接人?怎么还要费这么些工夫梳妆打扮?”
清芷笑着嗔他一眼:“自伯之东,首如飞篷。岂无膏沐,谁适为容。”
越是在意,越要精心装扮,为的便是不让那个人看到如此潦草的自己。
首府衙门的牢狱里是很少关押犯人的,基本定了罪的大多都发配到了外头,汴京城里几乎不关人。
但如魏文禹此类却是例外,豪门望族的公子哥,被其家族连累关他个一两年,又有人帮他上下打点,便在首府衙门待了两年。
言韵儿已经两年没有见到他了,他们曾经约好的那些话,不知还作不作数……
她一早就来了,可是等呀等,直到日落西山,才终于等到他出来。
她以为她见到的会是一个潦倒颓废的落魄公子,但当魏文禹走出来时,她险些觉得过去的两年是一场梦,他依旧是英国公府的魏小公爷,风姿俊逸、灼灼其华。
她眼眶有些湿.热,恍惚间,记起了很多从前的事,魏文禹待她一片赤诚,不曾有丁点欺骗和怀疑,她以为自己的心足够坚硬,但还是被他的真情真意所打动。
她应该相信他的,这样一个拥有赤子之心的人,怎么会轻易改变。
“真好,你来了。”他的声音微微沙哑,说完连他自己都有些惊讶:“许久不曾开口……”
言韵儿喜极而泣,伸出手递到他面前:“说好了来接你,不能食言的。”
二人相视而笑,错过的那些时光仿佛从未存在过,言韵儿多日来的不安与忐忑,终究慢慢放下。
清芷方才还在跟赵初临嘀咕,说言韵儿会不会接了人就直接离了,可想了想她的行李还在府上,该是不会,只是天都擦黑了,愣是没见到人影。
话才说完,阿荇就来禀说言姑娘和魏公子到了。
清芷与赵初临笑言:“韵儿可算是盼到这一日了。”
前厅摆了席面,算是为魏文禹接风洗尘,真要算起来,他们与魏文禹并没有多少交情,甚至因为当年一事,赵初临和清芷始终觉得亏欠于他。
扳倒英国公府,背后是赵初临的手笔,当事人几乎心照不宣,魏文禹不怨恨他们便不错了,却没想到他认真同赵初临夫妇道了声谢。
“这两年承蒙王爷和王妃的照顾,我才得以保存体面,里头的狱卒丝毫不曾为难我,甚至多有优厚,就算他们不说,我也知道定是王爷上下打点了,王爷恩德,魏某铭记于心。”
言韵儿怔了怔,难怪魏文禹出来时依旧是从前的模样,竟是多亏赵初临和清芷在背后的照顾。
赵初临浅笑摇了摇头:“魏公子的为人,我们都很清楚,你原本就是被连累的,本不该承受这些,赵某尽些绵薄之力,只为成全朋友之谊。”
“不论王爷为了什么,魏某只记王爷恩情。”说什么连累不连累,魏文禹心中苦笑了下。
他自小锦衣玉食,生活中不受磨难、朝堂上顺风顺水,这些都是英国公府带给他的,他不能完全抛开自己的身份,因为他的确因为这个身份得了太多的好处。
若是出了事便抛开自己说是被连累,他做不到,他只恨自己没有早点察觉,没有好好规劝父亲,才导致英国公府落到如今的境地。
然而他又能怪谁呢?是怪一心复仇的韵儿,还是怪提供证据的赵初临?
早在事情发生时他就想过,他不怪,也没有资格怪。
如今韵儿愿意抛下所有与他离开,他是知足的。
清芷见言韵儿安静坐在一边,笑着问道:“你们之后有何打算?”
言韵儿才要开口,却将目光移向魏文禹,魏文禹看向她宠溺笑了笑,才回道:“韵儿说想去崇州,之后再去哪儿还没定,说不定有喜欢的地方就定居下来了。”
言韵儿幸福地应道:“我们说好了,都听他的。”
看着他们能毫无芥蒂相爱,清芷打心底里为他们高兴,多少人在经历变故后性情大变,而魏文禹却能始终如一,实在难得。
饭毕,言韵儿说要去跟小宣哥儿告别,等她走后,魏文禹却对着赵初临夫妇躬身一拜。
清芷后退一步,疑惑望向他,便听他郑重言道:“有件事,还要麻烦王爷和王妃帮忙,我与韵儿走到今天实属不易,她等我两年已经够久的了,我怎能让她再等下去,可她不愿回西京,我这边……也不好带她去见族人,便想请王爷与王妃做个见证,我……想娶她。”
清芷愣了愣,虽有些突然但又在意料之中,魏文禹此举,是想给言韵儿安全感,也不想日后让旁人对言韵儿说三道四。
清芷想了想说道:“若要成婚的话,今日倒的确是个好日子,只是会不会太仓促了?若你们能在汴京多待一段时间,咱们再另挑个好日子,好好准备准备。”
“我知道这样确实委屈了韵儿,只是汴京这个地方,我们都不想再待下去了,她的意思也是尽快离开,迎娶之事她并不知情,但我想给他个承诺,如果有王爷和王妃作见证,想必她会很高兴。”
清芷还是觉得太仓促了,赵初临却直接说道:“这个好办,府里人多,让他们抓紧置办就是了,虽然确实仓促了些,但我想你与言姑娘都不会在乎这些繁文缛节,大不了日后定居下来,再补上就是了。”
魏文禹认真点头道:“一定会给她补上的。”
这是他此生最珍视的姑娘,必不会让她受半分委屈。
言韵儿陪着宣哥儿玩了一会儿,压根不知道隔壁院里人来人往,在紧张地准备着什么。
想到明日一早要赶路,便别了宣哥儿回房歇息,半道上却又被清芷拦了下来,非说这一走,下一次见面不知道什么时候,硬拉着她多聊会儿天。
她虽觉得奇怪,但并未察觉出什么,直到清芷把一身青色嫁衣摆到她面前,并又拿出一套华丽的头饰时,她才恍惚觉得他们有事情瞒着自己,而面前摆放的东西,让她的猜想呼之欲出。
“傻姑娘,别愣着了,快换上衣服,待会儿我让小莲来给你梳妆。”清芷推着她去梳妆台前坐下。
言韵儿一把抓住清芷的手,神情呆愣、心跳如擂,“这是、是……”
“是你的新郎官要来娶你了。”
清芷笑着望向她,言韵儿还是愣愣地,眼睛有些微微泛红,清芷故意说道:“是不是怪这场婚礼太简单了,所以你不愿嫁?”
“不是!”她几乎想也没想就回答,说完才面色一红,抱起嫁衣跑到了内室。
清芷隔着屏风与她说道:“他是怕日后你们在一起,你会被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至于婚礼,日后定下来了,他说会补给你。”
屏风那头传来言韵儿哽咽的声音:“我知道的,都知道。”
一场只有靖安王府内的人见证的简单婚礼,从一个小院到另一个小院的迎亲距离,没有吵闹的锣鼓喧天,也没有争先恐后的拦门,只有携手而来的两位新人,跨过了两扇院门。
莫名地,清芷竟湿了眼眶,她都没想到,有一日会被这样一场简单的婚礼所打动。
魏文禹和言韵儿共同敬了赵初临和清芷一杯喜酒,小宣哥儿没见识过婚嫁场景,只瞧着言韵儿衣裳好看,就要跑过去仔细瞧,被小莲连忙拽了回来。
宣哥儿问道:“他们在做什么?”
小莲蹲下身子,低声道:“今日是言姑娘和魏公子的大婚之日,以后言姑娘就是魏夫人了。”
小宣哥儿似懂非懂:“就像我娘亲嫁给了我爹爹,我娘亲就是赵夫人了?”
“小世子真聪明。”小莲笑着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又对着一旁的阿玉说道:“这么晚了,你们两个困不困啊?”
阿玉一向睡得早,早就眯缝眼了,宣哥儿还望着满屋子的红喜字兴高采烈,小莲一左一右牵起他们的手,柔声道:“咱们回屋,我给你们讲故事听好不好?”
小莲打小跟着清芷,也看过不少有趣的话本子,有时候清芷都不记得了,她还能记得清清楚楚,两个小娃娃最爱听她讲故事,连忙答应。
清芷和赵初临陪着喝了几杯酒也很快散了,二人手牵手回主院,四月里的夜晚,泛着丝丝凉意,赵初临索性揽着她的肩膀。
清芷半靠在他的身上,想到方才言韵儿幸福娇羞的模样,突然问道:“咱们成婚时,我是不是也这样?低着头不敢看你一眼。”
赵初临想了想,那竟然是五六年前的事情了,不知不觉,他与清芷都成婚这么久了,可他还似乎觉得是新婚。
他看着清芷歪着脑袋笑眯眯的样子,故意说道:“你呀,新婚当夜就直瞪着我,没有半分娇羞……”
清芷作势要打他,他又悠悠笑道:“可是我偏偏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