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珠宝行鲜少有男人来,但柯敬丰好歹是当朝宰相,小厮一眼便认了出来。
“小人叩见柯相公,不知柯相公光临是想挑选些什么?”
柯敬丰的眼睛一直盯着楼上,“本相想见见你们老板娘。”
小厮一听这话,当即脸色一滞。
“柯相公,恕小人不能从命。”
潘石一听这话,抬起一脚便蹬在了小厮的胸口上。
小厮本就瘦小,被这么一蹬瞬间飞出去了三米远。
“混账!竟然敢对柯相公无礼!”
门外不知何时站了一群围观百姓,他们听着潘石对小厮的谩骂,只以为是小厮对柯敬丰不敬。
谁知就在这时,楼上款款下来一位身姿曼妙的女子。
“何人敢在万金玉闹事?”
柯敬丰抬抬手,制止了潘石继续对小厮拳打脚踢的动作。
“想必这位就是万金玉的老板娘了吧?”
“小女子见过柯相公。”
鄢清儿走下楼梯,朝着柯敬丰欠了欠身。
柯敬丰想看清她的容貌,但她脸上覆着朦胧的绣有暗花的青纱,隐隐绰绰的根本看不清面容。
“实在对不住,我家小厮不懂规矩,冲撞了柯相公。不知柯相公想要些什么,小女子亲自为您挑选。无论相公今儿个瞧上了哪件珠宝,小女子都自掏腰包相送,只求相公放过我这不成器的小厮。”
鄢清儿言行举止落落大方,丝毫不逊于大家闺秀。
这反倒让柯敬丰有些琢磨不透了。
他所知道的那个让慈昌王念念不忘的女子,是个从小被人贩子卖去西域的小乞丐。
因为乖巧懂事,所以被人卖进了慈昌国王室。
后来又被如今的慈昌王津曜看中,一跃成了津曜心尖上的女子。
但她身份低贱,所以一直都只是个婢女。
现在面前这个举止娴雅,气质出尘的女子,显然与他所以为的鄢清儿大不相同。
不过能够成为慈昌王心爱的女人,想必是有过人之处的。
“素闻万金玉乃京城最好的珠宝行,今日老夫前来,是想为老夫的小外孙打造一副金玉长命锁,不知老板娘是否赏脸前往寒舍详谈?”
鄢清儿嫣然一笑,道:
“柯相公看得起我们万金玉,那是万金玉的荣幸。但小女子有个规矩,便是不登府邸洽谈生意,还请柯相公见谅。不过柯相公既然来了,小女子自当好生款待,柯相公若不嫌弃,不妨与小女子去楼上相谈。”
“也好。”
“柯相公请。”
柯敬丰点点头便阔步而上。
身后的潘石和随从也想往上走,谁知却被鄢清儿伸出一只手拦住了去路。
“抱歉,除了柯相公之外,任何人不许上来。”
“你这小娘子!”
潘石怒目而视,却被站在楼梯上方的柯敬丰瞪了一记眼刀。
他只得收回凶狠的目光,领着随从等在了楼梯下。
鄢清儿一路将柯敬丰领到了一间雅间。
两人相对而坐。
“柯相公请看,这些便是我们万金玉所有长命锁的样式。”
鄢清儿拿出一本图样册子,推到了柯敬丰的面前。
柯敬丰看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了一个刻着卷云纹样以及福禄万年四字的长命锁上。
“这个样式,似乎是太子妃娘娘在湛大郎君孩儿满月礼上送的那款。”
“柯相公好眼力,太子妃娘娘送的长命锁就是在我们万金玉定做的。”
“又是头面又是长命锁,看来老板娘与太子妃娘娘关系甚好啊。”
柯敬丰审视的看着鄢清儿,想从她只露着眼睛的脸上看出些许端倪。
可鄢清儿泰然自若的说道:
“小女子打开门做生意,有像太子妃娘娘与柯相公这样的贵人前来,那是小女子三生有幸。若是卖出去一副头面,做上一支长命锁,便能与太子妃娘娘攀上关系,那小女子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柯敬丰笑着颔首道:“老板娘见事清醒,倒是老夫肤浅了。”
“柯相公身居高位,难免思虑多些,小女子可以理解。不知柯相公可有中意的?”
鄢清儿将话题拉回了正轨上。
“老夫觉得这个图样便不错。”
柯敬丰指了指湛星澜定做的那个图样。
鄢清儿有些错愕,但还是笑着说道:“柯相公确定要这一款?”
“怎么?老板娘不乐意?”
“小女子岂敢,只是太子妃娘娘做的这款是用一整块和田玉雕刻而成的。若是做成金镶玉,难免俗气了些。”
柯敬丰顿时黑下了脸。
“老板娘是懂行之人,既然你说不好,那老夫重选一个就是了。”
鄢清儿慌忙跪了下来,“小女子失言,还请柯相公恕罪。”
“老板娘说得有理,何罪之有?只是老夫好奇,老板娘是哪里人士,为何这般懂得珠宝玉器。难道老板娘出身西域?”
柯敬丰借题发挥,问了鄢清儿一个措手不及。
“小女子自幼随母行商,见得多了也就懂了。”
“行商?那便是去过不少地方了,不知老板娘是否认得一个叫鄢清儿的女子?”
鄢清儿垂下的眼睑一震,煞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小女子见识浅陋,从未听闻过这个名字。不知这位女子是何来头?若日后遇见了,也好留意一二。”
“是一位地位尊崇之人的心爱之人,从前曾在西域生活过几年。年岁大约二十有五,至于样貌,老夫这里有幅画像。”
柯敬丰说着便拿出了一张画像拍在了桌子上。
“这女子对那位地位尊崇之人来说要紧得很,若是让旁人知晓,怕是会引来杀身之祸。若是老板娘瞧见了,麻烦速来相府相告。老夫自可保全她的性命。”
话毕,柯敬丰拂袖起身。
推开门后,柯敬丰又说了一句话。
“既然老板娘觉得那款式做金镶玉俗气,那便做金镶玉之中最漂亮的款式。上面要刻飞蟒,祥云。至于字嘛,就刻洪福齐天。”
柯敬丰离开之后,鄢清儿才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她低头看着桌上自己的画像,只觉得心慌意乱,头皮发麻。
这上面画的是五年前的她,也是她从慈昌国逃回夙寒国前,最后一幅津曜为她画的画像。
“五年了,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
鄢清儿将面前的画像撕得粉碎,然后将它们攥在手里扔进了火盆里烧烬。
她不想再回到津曜的身边了,永远不要!
距离傅玄麟出征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
湛星澜日日夜夜盼着收到前线来报的消息。
可她左等右等,怎么也等不来。
闻人琢见她忧思成疾,又成日害喜,人都瘦了一大圈,便想着各种新奇的花样给她做菜吃。
但他手艺不精,能吃的菜也没几个。
上回傅洛襄醉酒说他做的菜好吃,他便激动地浅尝了一口,结果那一宿他就没出过茅房。
看着屡败屡做的闻人琢,傅洛襄想帮他却总能想起那日在花厅门口听到的话。
一想起来,她便又恼又臊。
这日,闻人琢又霸占了王府的后厨。
为了避免庖厨们笑话他,他便撵走了所有人。
正巧傅洛襄拿着章未晞给的药膳单子来后厨,却见整个厨房空无一人。
“没人吗?”
傅洛襄扫视一圈,只好打算离开。
谁料她刚一转过身,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陡然从某个灶台后面传了出来。
“啊!”
傅洛襄被吓得不轻,一个转身后退便磕在了另一个灶台的一角。
忽然,那声音的主人从灶台后面冒出了脑袋来。
“圣阑王?”
傅洛襄看着那张灰扑扑却难掩姿色的脸,愣怔须臾之后立马扶着受伤的腿要走。
“欸!十公主!”
闻人琢焦急的喊住了傅洛襄。
“你能不能……帮帮我?”
傅洛襄回头看着那个窘迫的男人,犹豫过后还是点了点头。
原来闻人琢听竹欢说,湛星澜在闺阁的时候便喜欢吃叫花鸡。
所以便想做一只给湛星澜吃。
可他捣鼓了半天,鸡没变成叫花鸡,他倒变成了叫花子。
过了好一阵,他们才终于将叫花鸡腌制好包起来放进了炉子里。
闻人琢靠着身后的石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呼——累死了。”
傅洛襄也累得够呛,坐在了离闻人琢半米远的地上。
累了半晌,她已面色潮红,香汗淋漓,汗珠甚至顺着颀长的脖颈流到了锁骨上。
她忍不住用手凌空扇风,好歹能得到一丝丝的缓解。
闻人琢察觉到了她的动作,便偷偷的瞄了她一眼。
忽然,一阵凉丝丝的微风吹拂到了傅洛襄的脸上。
傅洛襄扭头看去,竟然是闻人琢拿着扇火用的扇子给她扇风。
“多谢十公主了。”
傅洛襄目光盈盈,丝丝凉风不光吹在了她的脸上,还吹进了她的心里。
“圣阑王客气。”
她飞速的低下头不去看他,心里的小鹿化身为了脱缰的野马,肆意在她静谧的内心深处狂奔。
闻人琢自觉气氛尴尬,遽然想起了湛星澜让他表现得自如一些。
于是便笑着找起了话题,“十公主,你喜欢什么样的郎君啊?”
这话一出口,闻人琢就恨不得扇自己的两个大耳刮子。
傅洛襄一愣,紧张的说道:“我……我所遇见的男子不多,但我心目中的郎君,应该是想父皇和十一弟那样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什么?傅玄麟!?他有什么好啊!”
闻人琢情绪激动的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