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星澜在珈凝错愕且复杂的目光中放下了补汤,然后一甩裙子潇洒的坐在了一旁的座椅上。
她随手拿起了方才珈凝掉落的医书。
“百毒奇方?这书上讲解了中原上百种毒药配方及解法,但这上面没有你想要的答案,看了也是白看。”
“你怎么知道我在找什么?”
“柯敬丰的手段,我如何能不知晓。当初敖瑾受尽他百般折磨,便是我亲自为他解了的蛊毒。”
说到这儿,珈凝的双眸露出了一丝希冀。
但很快那光芒便消散而去。
“太子妃娘娘洞察世事,难怪能让柯敬丰那么大费周章的对付你。”
“我就当珈凝公主是在夸我了。”
湛星澜漫不经心的将书扔回了桌案上,看样子不像是来兴师问罪,倒像是来观光视察的。
终于,还是珈凝先忍不住问道:
“你来这儿,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有什么好问的?问你为什么帮着柯敬丰陷害我?还是问你既然心悦敖瑾,为什么还要联合柯敬丰出卖他?”
湛星澜手肘撑在桌案上,俯身凑近了珈凝,目光如芒的盯着她。
“我猜你定是对你的王兄还心存希冀吧?”
“呵,”珈凝突然苦笑起来,“是我太蠢,一念之差竟然落入了柯敬丰的圈套。”
这时,一直站在门外偷听二人说话的雏雅忍不住冲了进来,扑通一下跪在了湛星澜面前。
“太子妃娘娘,公主之所以要去见柯敬丰,其实是想去刺探柯敬丰的真实目的的。可是不曾想柯敬丰拿出了慈昌王的贴身令牌,珈凝公主这才相信了柯敬丰的鬼话。公主她从未想过害您,这一切都是被柯敬丰所逼啊。”
湛星澜冲雏雅抬抬手:“我知道了,你先起来吧。”
“湛星澜,终究是我对不住你,你若要杀我,也是我咎由自取。”
珈凝说着拿出了藏在袖子里的匕首,推到了湛星澜的面前,然后含泪闭上了眼睛。
“动手吧。”
湛星澜也不客气,当即便拿起了匕首,拔出了刀刃。
雏雅见状连忙扑了过来。
“太子妃娘娘,您要杀便杀我吧,一切都是婢子的错!您就看在珈凝公主曾经帮过您的份上,留她一命吧!”
“雏雅!本公主命令你走开!”
“公主,雏雅贱命一条,死不足惜,您就成全了雏雅吧!”
主仆二人哭得悲怆不已。
然而湛星澜却将刀刃插回了刀鞘里。
“是把好匕首,但若是用来杀你,未免太不值当了。”
听着湛星澜的话,主仆二人停止了争抢。
珈凝瞳孔颤抖着凝视湛星澜。
“湛星澜,你……你竟然不杀我?”
“你害了我,而我承了你先前帮我的情,所以你我两不相欠。”
“为什么?”珈凝不可置信的问道。
“我也曾是个孤苦无依的人,但有个人出现将我救出了深渊。我现在已经回不去她的身边了,所以便想做她的影子,帮一帮像我曾经一样的人。”
湛星澜起身俯视着珈凝,目光中既无仇恨,也没了从前的亲昵。
“但是,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将你当做朋友去看待了。过两日我会来为你解身上的蛊毒,你也不必感激我,只需要在适当的时候助我成事即可。”
语毕,湛星澜头也不回的走了。
珈凝两行眼泪决堤,拔腿便跑了出去。
她倚在门框上冲湛星澜的背影说道:“湛星澜,对不起。”
湛星澜像是听见了,又像是没听见。
她脚步虽放慢了,但并未停下。
现在她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做,这些已经无关痛痒的事情丝毫不会阻碍她前进的脚步。
百姓们自从得知太子妃娘娘会率领明府卫捉拿凌樨阁,纷纷安下心来坐等好消息。
可失了血脉的柯敬丰却一脸坐等好戏模样。
黑白棋子交替相隔,柯敬丰枯槁的面容露出一抹阴鸷的笑。
“就算断子绝孙又如何?大业可成之日,我照样是权倾天下的主宰。”
忽地,怆天呼地的悲嚎声响彻相府上空。
潘石也顾不得什么礼数规矩,推开门便闯了进来。
“相公,大郎君他……”
“出去。”
柯敬丰淡然的说道。
“相公,您……”
“一个没了命根的废物也值得本相费心吗?他要寻死觅活便由得他去!省得活在这世上恶心旁人。还有,你去告诉他,若他再大喊大叫引得旁人注目,本相便割了他的舌头。反正都少了东西,也不差那一块烂肉。”
闻言,潘石后脊一凉。
他不敢相信从前对柯善琮溺爱有加的柯敬丰居然能说出这种话。
或许在柯敬丰的心里,他在意的并不是柯善琮这个儿子,而是一个能够传宗接代的工具。
想到这儿,潘石内心一阵恶寒,但也只得悻悻退下。
柯敬丰始终没抬一下头,只静静的下着自个儿的棋。
“一子错,满盘皆落索。既然下错了子,那便是弃子。”
他看着棋局上拐角处某个不起眼的棋子,淡淡一笑。
“可有可无的棋子,或许也有大用的时候。”
而此时此刻,远在邕州的柯婉宁收到了柯敬丰的来信。
“太子出征,有去无回。屯粮集兵须得暗中进行,万勿让人发现端倪。帝命不久矣,助正清攻回京城,指日可待。”
柯婉宁漠然的将那信的一角放在了摇曳的烛火上。
信纸骤然泛起火光。
字迹湮灭,只留下一堆灰烬。
“将我推入深渊,又指望着我助你权倾朝野,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柯婉宁冷笑一声,又将另一张写着“柯善琮断根”的字条的放在了火焰上。
“只可惜啊,就算你坐到了至高无上的位置,也后继无人了。哼,我倒真想看看,你们父子如今还是不是像从前那样父慈子孝。”
就在这时,傅霆轩阔步走了进来。
“婉宁,听香兰说你病了,到底哪里不舒服?可有让医师来瞧过?”
柯婉宁敛起了阴毒的神色,换上了一副温柔可人的模样。
“不过是有些头痛罢了,王爷怎的亲自过来了?”
“自你生产之后便一直闹头痛,看了多少医师也不见好。”
“不碍事的,只要我们的正清平安健康,我受些苦也是值得的。”
傅霆轩见柯婉宁这么温婉慈爱,顿时被感动得一塌糊涂。
“婉宁,我真是后悔从前那样对你。看来上天要你做我的妻子,是冥冥中早已注定。”
柯婉宁身子一软靠在了傅霆轩的肩膀上。
“王爷,从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婉宁会永远只记得王爷的好。”
她的话是这么说,可在傅霆轩看不见的那张脸上却露出了愤恨的表情。
当初若不是傅霆轩对她们三个厚此薄彼,她怎会受到岳琳琅和那两个侧妃的欺凌,怎么会成为所有人口中的笑柄?
若不是傅霆轩动手伤她,她的左手也不会残废。
这一笔一笔账,她都记在心里。
连日来,京城随处可见一群穿着如意云纹罗袍,脸带银丝面具的人腰悬佩刀巡逻。
“哎呦,这明府卫可真是威风凛凛。”
“就是说啊,有了他们在,那凌樨阁的贼人还不得被吓破了胆啊。”
两个正在茶楼闲话的男人羡慕的看着街市上威风的明府卫。
当然,他们羡慕的不只是这身帅气的行头,还有明府卫周围那些害羞娇俏,露出崇拜神情的小娘子们。
可他们的对话尽数落入了在茶楼刺探消息的潘石耳中。
获悉百姓态度的潘石当即将所见所闻告诉了柯敬丰。
“没想到这个湛星澜居然让所有明府卫游街巡逻,一来就算抓不到凌樨阁也不会有人说什么,二来还能得到百姓们的一片赞誉。”
“相公,若是太子妃一直这么下去,岂不是就让她得逞了?”
“湛星澜说到底只是个小丫头片子罢了,她这法子撑得了一时,却撑不了一世。不必为了此事费神,倒是慈昌王那边让我们寻的人,要再加紧些了。”
“上一回小的闻听万金玉的老板娘似乎姓鄢,便想着夜里去万金玉刺探一下。可当时正巧太子妃来了,小的计划被打乱只好先行离开。”
“万金玉?珠宝行……走,我们亲自去一趟。”
如今夙寒国算不得太平,可慈昌国生灵涂炭的妖风没吹进京城,那些京城里的权贵富商便一如既往的事不关己。
万金玉的生意也一如既往的好。
一名富态的女人仔细的瞧着小厮拿出来的珍珠头面,目光灼灼,爱不释手。
“哎呀呀,这套头面可真是不错啊。”
小厮连连附和道:“娘子眼光真好,这副头面可是与太子妃娘娘送别太子殿下那日所佩戴的是同一款式啊。”
“是吗?那我要了!”
这时另一名贵妇听见了,便立马开口要下。
富态的女人一听不乐意了,“这是我先看见的,便是我的!”
两个女人不由分说的吵嚷起来。
这时,小厮说道:
“二位娘子莫要争了,而今太子妃娘娘的打扮着装在京城里盛行,人人都想效仿太子妃娘娘美貌,所以我们家老板娘便按照太子妃娘娘购置的水玉冰魄头面做了十套。”
“虽然材质是比不上太子妃娘娘那款,但样式绝对是一模一样的。若两位娘子喜欢,小的这便再取一副来。”
小厮的话音一落,其他娘子也蜂拥而上,纷纷表示自己也想要一副。
仅有的十副头面顷刻间便售罄了。
得了头面的自然欢欢喜喜离开,没抢到的只得败兴而归。
站在门外目睹一切的柯敬丰眼角含笑,拂袖跨进了万金玉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