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监!”名月匆匆地从白玉桥上跑过来。
赵构正站在垂拱殿外低声吩咐身边的人公务,见她过来,细长的眼一挑:“怎么,你家那位主儿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了?”
名月撇了下嘴:“赵大监,您这是偏见,我家主子怎么就出幺蛾子了?”
明明最能作妖的不是你未央宫的那妖女……不,那位爷么?
“咱们说好的时辰,您瞧瞧,这都什么点了,这个点殿下再不出宫,天都黑了,还游什么河呀!”名月没好气地跺脚。
自家小姐可是一大早就出去布置等着了。
赵构和他身后的下属们齐齐抬头看了看还没爬上顶的太阳。
他拿拂尘敲了敲名月的头,讥笑道:“行了,当殿下都跟你家主子一样闲么,处理完公务,咱家会催着他快点,午时出门可好?”
名月捂住脑门,瞧着紧闭大门的垂拱殿,里头还传来大臣们说话的声音,虽然心里急,却也没法子,只好嘀咕:“好罢,我这里还有好多事,行宫那边还没布置好,麻烦大监催着点殿下。”
说罢,她一跺脚又转身走了。
赵构看着她一路去了,低声嗤笑:“仆随主,真是的……。”
不过……
他又看了看垂拱殿,想起刚才从里头出来时,那桌面上堆的折子,亦摇摇头,是得催促着点了。
……
当铺后院
一道高挑纤细的人影正坐在梳妆镜前,由身边的嬷嬷将一只赤金红宝的九尾凤簪上她的百合髻。
她看了看,摇摇头:“奶娘,一会我是去游河,戴这个太隆重了罢,而且好重!”
芸嬷嬷想了想,也是,便索性放下,又选起了其他首饰来。
苍羽难得耐心地让她慢慢打扮自己,她垂眸看着桌上各种精致的首饰,那都是她娘给她留下嫁妆里的精品,皆是名家之作。
当初她要变卖母亲的首饰,名月拦住了她卖这一部分。
她也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有一日用到母亲嫁妆的时候。
正是心中唏嘘时,忽然听得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一张颇具异域风情的女子面容出现在门边,瞅着她发呆。
苍羽微微侧脸:“苏亚,怎么了,有事?”
苏亚呆呆地看着那坐在镜子前的窈窕人影——
她虽然已经知道自家主子的身份是女子,但是第一次看见苍羽的女装,还是呆住了。
直到苍羽叫她,她这才摇摇头,但神色有些迟疑起来:“公子……不,小姐,刚才萧家有人送了一封信过来。”
苍羽一顿,看着那封信好一会,没有马上接,目光有些悠远地轻声自语:“今天,是萧无心流放的日子罢?”
“小羽……。”芸嬷嬷想说什么,但到底没有出声。
她最终还是接过了信,打开看了起来。
看完之后,她沉默了片刻,吩咐:“苏亚,让外头准备马车吧。”
“你要去送他?等会殿下就要过来了……。”芸嬷嬷还是忍不住劝了。
“没事,这一来一回不会超过一个时辰,看这架势,阿宁没有那么快过来。”苍羽淡淡地道。
……
云外驿
此驿站原本是各地官府来送信往外城外歇脚之处,平日也是人来人往,今日这里却很是安静,只有刑部衙门的人守在周围,戒备森严,无人靠近。
一辆不起眼的青衣马车停在一边,一名管事模样的人恭谨地往一名衙役差头模样的人手里塞钱:“这位大人,麻烦您再等等,相信一会子来送我家少爷的人就到了。”
那差头掂量了下手里的银袋子,蹙着眉冷道:“少爷什么,都是犯人了,哪来的少爷,刑司发送犯人都是有时辰的,今日流放上路的人又不止你家这一个,午时前必须都上路,这都是规矩,现在其他人都打发上路了,你家这个最晚也就午时必须得走!”
“是是是!”那管事点头哈腰一番,随后等着那差头离开之后,才赶紧进了驿站。
因着使了大钱,所以萧无心有了一间小小的厢房,虽然戴着枷锁,但却能单独留个清净。
“少爷,信,小人已经送到了,人来不来,难说,只有最后一个时辰了,午时您就得出驿了。”那管事站在门外,隔着门低声道。
好一会,门内传来男子低喑的声音:“好,替我多谢老祖母。”
那管事叹了一声气:“少爷,您别怪侯爷,您这次的事太大了……阖族上下都要与您划清界限,老太太派小人来打点,都是瞒着侯爷的,所以以后这一路山长水远,便顾不上您了。”
世家从不会明面上参与这种朝廷党争,前世子这是被太后拖下水参与得太明显了,所以家主早早就躲了出去,也严令约束家族中的力量明面上帮助前世子。
毕竟这种事若是成了也就罢了,不成,家主壮士断臂,舍弃儿子也是要保全家族的。
房间里安静了许久,管事的摇摇头,转身离开。
……
萧无心坐在房间里,沉默地看着大门,静静听着门外每一点声音。
她会来么?
……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在他几乎自嘲地笑着自己的愚痴时,门忽然“吱呀”一声响。
有清冽的香气在这个接近午后的时分被带着暑气的秋风吹入了房间。
他却僵住了,竟不敢抬起眸子,甚至想要躲开,不让人看见自己这副戴着手枷的样子。
那个‘少年’来了么?
……
直到低垂的视线出现了一片绣着黛色莲纹的精致雪青色百褶裙,清冽的嗓音响起:“萧公子。”
萧无心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抬头,映入自己眼帘的窈窕人影让他眸光彻底地怔住了。
眼前的美人,挽着百合髻,髻中簪一只和田玉雕串铃兰金花丝发梳,另有一对金錾刻飞云宫阁望月流苏簪分别簪在百合髻两侧,两抹长长细细的水晶流苏垂落在肩上,随着她的行走间,摇曳生姿,行路自添风情。
她雪白颊边挑出两缕长发,余下乌发垂落在身后,耳边也坠着白玉铃兰宫铃坠。
美人眉目如画,只是眉宇间带着英冷之气,偏额心细东珠花钿与她一双似有波光盈盈的桃花琉璃眸相映糅杂出超越性别的美,平添三分惑人之美。
加上她琼鼻下红唇丰润,比时下女子流下的樱桃唇更增妩色与招展大气。
“你……你是……。”萧无心看得怔然,眼底的痴然之色最后都化作一个“你”字梗在喉间。
“认不出来了么,萧公子请我来,既为送行,咱们就到外头走一走罢。”苍羽淡淡地道,转身向门外走去。
他怔怔然地看着她的背影。
女子身上一身丁香淡紫绣青莲的衣裙,紫棠色坠珠腰带横束出她纤细得不盈一握的腰肢,最外头一件绣云纹的轻纱石青的大袖衫拢在她修挑窈窕的身形上,似云雾青烟笼着娇美的花枝。
他隐约恍惚间,似乎看见了大片无边盛放的紫色睡莲,美得……惊心动魄。
亦让人……失魂落魄。
……
他下意识起身追了出去,但手上沉重的枷锁和脚上的铁链让他踉跄了下,这才稍回过神来。
他有些艰难地努力平静了心神,慢慢走出了门外。
门外的衙役们奇怪地都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那一道丁香色的美人影正立在树下,手里握着一把折扇慢慢地打着。
他踟蹰了一会,还是走了过去,看着她低低地唤了声:“阿羽……你穿这身,很美。”
她转回身,桃花琉璃眸淡淡地看着他:“萧公子,你这么叫我不合适,你我之间早已没有任何的情谊。”
萧无心看着她,忽然惨然一笑:“阿羽,我知道你怪我宫变前那日哄你出来喝酒,想要迷晕你,可我只是要送你走,只是担心你在未央宫会出事,因为第二日我就要动手了……。”
苍羽美眸冰凉:“你只是想要送我走,解我衣衫也是为了要送我走?”
萧无心顿时有些狼狈地闭上眼:“我……我只是想要确定一下……。”
我只是……情不自禁想要亲近你,从早年一开始那些奇异的情绪在确认你是女儿身之后,便难以自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