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嬷嬷默默地点了点头。
苍羽：“……”
这么大个人，能去哪里？
她瞥了眼云醒，云醒也朝着她摇摇头，苦笑：“殿下不让咱们跟着，进了藏经阁就不见了。”
苍羽忽然想起这宫里是有密道的，很可能有些密道，是唐圣宁知道，却并没有告诉云醒他们的。
她沉吟了下：“要不，你们去找赵公公问问？”
赵构在这宫里几十年，想来没有他不知道的才是。
风眠没好气地嘀咕：“我们能不知道么，公公今早接了线报，京城西北角那地儿出现了十几具穿着未央宫宫卫常服的尸体，也不知什么人狗胆包天冒充我们的人，公公领着皇城司的人去了，后来一路往城外去了，这会子还没回来呢！”
苍羽：“哦……那什么，赵公公回来了，麻烦知会我一声。”
京城西北角边上这事儿，她琢磨着还得跟赵构知会一声才是。
但是唐圣宁去了哪里呢？
她望着紫宸宫的方向看了一会，若有所思地问：“传闻……殿下与陛下感情是极好的，那么可有什么地方是殿下和陛下两人曾经长期相处的呢？”
“延福宫，先皇后最喜欢的一处宫殿，鸣凤楼是陛下仍做皇子时休养时间最长的一处地方，殿下时常去那里与陛下玩耍，但是延福宫咱家已经去过了，鸣凤楼正在修缮之中人，白日里皆是工匠往来。”一道尖利的声音忽然在众人身后响起。
苍羽等人齐齐转头看去：“赵公公！”
赵构拢着袖子领着人款步而入，面白无须的面容上虽有点疲色，倒是不显焦急。
“按照您的说法，那这两处殿下都不在，那么还有别的地方？”她眼尾一挑，听出了赵构的言外之意。
赵构看着她，细长的眼珠子转了下，有点莫测地给了答案：“冷宫。”
苍羽一怔：“冷宫？”
唐圣宁那样的人，怎么会和皇帝陛下常在冷宫相处？
……
月上中天，冰冷的月光落在斑驳地面与墙面上，越发显得地方荒凉。
苍羽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出现在这宫中最忌讳，也埋葬了无数芳魂之处。
她默默地跟赵构并肩而行。
“昨晚在京城西北角发生的事儿可是与驸马有关？”赵构打破了沉默，忽然问道。
苍羽桃花眼一弯，哂笑：“瞧，果然什么都瞒不住您老。”
赵构轻嗤：“咱家瞧着驸马爷这样子，想来也没受伤，不知昨晚发生了什么？”
苍羽略一沉吟，便拣了能说的都说了，只是没有提及鬼老头的事儿。
玉家的故人，当死而未死，鬼老头舅舅当年虽然‘战死’，却在玉家倒以后，莫名地背上个叛国的罪名，到底是个忌讳。
赵构点点，若有所思：“看来驸马爷也算是因祸得福了，未来的苍家家主，便是陛下也要给三分颜面。”
苍羽眉尖一挑：“公公您就别埋汰我了，您真觉得我坐在那位子上是好事？”
赵构看着她，仿佛有些疑惑地反问：“为何一定不是好事？”
她抿了下唇角，没说话，径自转了个话题：“是了，公公，我能问为什么殿下会和陛下常在冷宫相会？”
怎么想都觉得很诡异。
赵构拢着袖子，一边走，一边悠悠道：“既然您与殿下成婚了，就没有什么不能问的，您应该听过坊间说殿下顽皮跌落假山先逝世，先皇后闻言从行宫赶回来，却悲伤过度溘然长逝的说法罢，不好奇为什么殿下却活得好好的，真正的公主殿下去了哪里么？”
苍羽一听赵构的话头，立刻就明白赵构也已经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了，不免下意识地神经紧崩。
但很快，她又想开了，未央宫的人以唐圣宁的利益为先，自然也不会为难她。
她略一沉吟：“殿下说过公主殿下……为了救他，被人害死了。”
这也是她觉得和太师与坊间说法出入极大的地方。
赵构淡淡地道：“那是因为，这世上没有几个人知道，当年殿下虽然被人推下假山石受了重伤，却并伤重要到腰死，只是昏迷罢了，但是有人以照顾殿下的名义控制住了殿下的寝宫，又刻意将殿下不行了的消息传到行宫。”
“先皇后因为生下双胎时伤了元气，很是不耐寒，每年秋日就要出宫前往有天然地热疗养泉水的漠云行宫休养一段时日，嫡出皇子暴毙的消息逼得先皇后慌乱失措，不顾身子地从漠云的行宫连夜赶回来。”
“结果娘娘赶到了宫门时，因着着急慌张摔下了马车也受了点伤，被人强扶着去看所谓的灵堂与殿下的尸体，痛伤与苦累交加，一时刺激下昏了过去，这本也不是什么要命的，但是……”
赵构似陷入了久远的回忆，露出讥诮冰冷的表情来：“但是宫内为某些人一手把持，也不知怎么了，没几日竟然传出娘娘悲伤过度，心神俱裂，身子骨撑不住冬日寒气，香消玉损的消息来了，要知道那时候小殿下虽然没醒，却还活着呢。”
“既然母因子亡，那么本只是陷入深度昏迷的小殿下，在某些人眼里自然也必须活不成了，一石二鸟，真是极好的。”
“那先帝呢，先帝就这么容忍自己的元后、发妻和自己的嫡出继承人莫名其妙地就这么没了？”苍羽听着那一段惊心动魄的宫廷秘史，不免脸色都有些发白。
这一环扣一环，当真是要好算计，好手段，半点错不得地才能完成妥当。
“先帝？先帝当时最信任的道长炼制着长生不老药到了要紧关头，他一天大部分时间都得去上清殿里念经守着药炉，道是等长生不老药成了，自然娘娘和小殿下就有救了。”赵构拢着手，慢悠悠地奏折，细长的眼里闪着冰冷讥诮的光，他一点不掩饰对先帝的轻蔑。
苍羽：“……”
这特么是何等脑子进水的先帝，老婆孩子都这样了，还糊里糊涂地求长生？难怪能干出斩杀他自己左膀右臂的外祖家的蠢事来。
“娘娘不知怎么就去了，但五皇子为了小殿下，亲自去求了皇帝陛下，认入萧贵妃膝下，奉萧贵妃为新母，那时候的五皇子就知道萧贵妃不能生，却需要一个被群臣认可的儿子才能当上继皇后。”
赵构眯起眸子，眼里闪过冰冷的光：“当年的五皇子养在先皇后膝下，是诸位殿下里除了小殿下以外最得大臣们称颂的，当年他不过是个小小少年便聪慧达理，温和贤达，最要紧的是他曾被先皇后认养，地位不低，又自小有顽疾体弱，就算长大了，也不会有历史上那些皇子长成与母后争权的风险。”
苍羽忍不住嘀咕：“这么听着，当今陛下果然是很合适用来当傀儡的完美人选……”
她是萧贵妃也会选他来当自己的‘儿子’罢，当年的五皇子是多么合适的一块助力萧贵妃登上后位，权倾天下的垫脚石！
“是啊，咱们的萧贵妃，如今的萧太后自然很满意五皇子的，五皇子就以认她为母，愿意任她差遣的条件换来了小殿下的一条命，萧贵妃大概觉得小殿下在她的控制里也翻不出她的手心，为了后位便同意了这桩交易。”赵构道。
她摇摇头叹道：“当年的陛下到底天真了，对于当年的萧贵妃而言，最大的威胁其实除了先皇后就是殿下这个嫡出皇子，萧贵妃不会真的放过他的。”
赵构冷笑：“没错，萧贵妃认下五皇子为子后，她顺利登上后位不多久之后，便决定除掉小殿下，把一切罪证消灭殆尽，所以……”
“所以才有了先皇后娘娘去世后，真正的公主殿下替殿下被溺死在了池子里，然后殿下就顶着公主殿下的身份活下来的真相，只是外界并不知道，只以为殿下和皇后娘娘都死在一年多之前。”苍羽接过了话。若有所思。
皇权与后宫果然从来都是人间最残酷的修罗场。
多少秘辛夹着着血泪消散在其中。
她忽然发现自己的童年或许艰苦，但身边却没有那么多残酷杀伐，勾心斗角，朝不保夕。
可是阿宁他……却不一样。
母亲被害死，他堂堂嫡皇子却只能在冷宫里食不果腹，最后还要靠着自己最爱的妹妹献祭了一条命，他被逼改变了性别才能屈辱地活下来。
才长成如今……那样杀伐果决、手段很辣又敏感细腻的他。
“如果我没有猜错……”她抬起眼看着两边斑驳杂草丛生的宫墙，神色复杂：“先皇后逝世后的那一段时间，殿下是被关在这冷宫里的。”
毕竟那时候的先皇后嫡子已经‘死’了，怎么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人前？
“驸马可真是个聪慧的孩子，那时候的陛下常常和真正的小公主偷偷通过密道往冷宫给殿下送吃食和日用之物。”赵构颇有些欣赏地扬起唇角睨着她。
苍羽苦笑：“赵公公，你就别夸……”
“哐当——！”一声闷响，似有什么东西被踹得坠落在瓦片上的声音，忽然打断了苍羽的话。
她和赵构互看一眼，她便立刻一个健步蹬着冷宫的墙壁，直接翻了过去。
翻身而去之时，正见着一道修挑的白影有撞跌在冷宫的一处亭子顶上，滚了几滚，半靠在亭子飞檐上没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