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构看着唐圣宁冰冷的眼神,他叹了一口气:“属下说,太后已经给苍羽和唐烟烟赐婚了,只是因为册封世子的圣旨需要先下,所以才迟一日颁下指婚的懿旨。”
皇帝圣旨比太后懿旨分量重许多,册封世子必须要有皇帝的圣意,但指婚这等小事情,自然是太后懿旨就够了的。
唐圣宁微微侧了脸,精致的薄唇抿起一点讥诮刻薄的笑弧,黑凤翎羽一般的睫毛遮住了眼底。
他的皮肤在昏暗的天光下显出一种过分剔透的苍冷的白,半张脸隐没在天光的黑暗里,让他整个人看起来越发地疏冷诡凉。
赵构见唐圣宁没有任何表态,这一份安静让空气愈发地显得凝冷,连他也觉得脊背点发凉,全猜不透自家主子的意思。
赵构沉默了一会,还是低声询问:“殿下,可有什么要示下的?”
虽然他是从小看着唐圣宁长大的,但是随着这位殿下年日渐长,他已经渐渐看不透这年轻的面孔下隐藏的心思了。
唐圣宁修长的指尖捏着棋子,把玩着,好一会,才冷淡地问:“册封苍羽为世子是宁王的意思还是太后的意思?”
赵构道:“根据慈元殿的眼线来报,圣旨下去之前,宁王与太后秘议了约莫一个时辰,随后太后就去见了陛下请了圣旨。”
唐圣宁轻笑:“看来,我这位皇叔还真是迫不及待地要给他的乖女儿找个乘龙快婿,不顾一切忌讳,还为苍羽这么个钦犯后人的前程‘披荆斩棘’,可真是够费心的。”
赵构:“殿下的意思……”
“本宫素有一个癖好,就是喜欢看别人失望,尤其是慈元殿和宁王府的失望。”他微微侧脸,抬手支着下巴,眯起幽幽邃邃的眸子望向窗外,白玉一般的面容上笑意凉薄。
赵构会意:“是,属下会处理。”
“不必了,此事,本宫自己会处理。”唐圣宁却敛了笑,淡淡吩咐。
赵构一愣:“殿下?”
唐圣宁闭着眼靠在软枕上,他漫不经心地道:“赵构,本宫很不喜欢被自己人利用外人来窥探心思,只此一次,没有下回。”
随后,他指尖忽然一松,原本夹在指尖的白玉棋子“啪”地一声掉落在黑玉棋盘上,冷冰冰的轻响声似敲在赵构的心头。
赵构心中一凉,随后伏身下去,在他脚边叩了一个头,尖着嗓子苦笑:“属下知错,这就自去领罚,跪足一个时辰。”
随后他匍匐着退出了温暖的马车外,随后跪在了雪地里。
一直骑马守在马车边上的风眠见状赶紧过去:“师,不……赵公公,您这是……怎么了,我去给殿下求情!”
赵构虽然很久都不让他们叫他师傅,只允许他们之间上下级相称,但是在风眠和云醒眼里,他们一直都是师徒关系。
赵构却摇摇头,面无表情地道:“无甚大事,只是做了些不智的蠢事,你不必理会我,看护好殿下才是你的正经事,快滚过去!”
风眠一噎,只得老老实实地赶回马车边上,由着赵构跪在雪地里,漫天飞雪笼了他周身。
一干宫卫们看着位高权重的上司就这么跪在自己附近的雪地里,众人眼神都不敢乱瞟,就这么策马过去了。
不一会,车队渐渐远去,赵构抬起眼,看着满天的大雪,忽地叹了一声:“皇后娘娘啊,殿下心里是真的有放不下的人了,还是那样与他同病相怜的一个特殊的小姑娘,这可怎么好啊?”
如果一切都在正轨上,殿下是皇子殿下,那小姑娘是国公府的嫡小姐,这应该是一桩美满的姻缘才是。
可现在,一切都是错位的。
就像这漫天大雪掩了前路,不知殿下与那桀骜不驯的小姑娘又将走向何方。
……
眼见京城城门在不远处,看着雪越来越大,赵构又没赶上来,风眠到底忍不住了,让人把押后的云醒给叫了过来。
“喂,师傅到底做什么啊,惹得殿下这般大的火气。”
云醒叹了一口气:“都说你比我醒目些,难道没有看出来,这次师傅先斩后奏瞒下了太后有意给苍羽和出云郡主赐婚的消息,直到刚才才告诉殿下吗?”
风眠纳闷:“师傅为什么这么做,怕殿下阻止苍羽和出云郡主的婚事?咱们不都知道殿下对苍羽那小子很有点不同么?”
而且他们几个都心有默契地没有点醒殿下,殿下对苍羽的那点不同是因为殿下可能、或许、或者、也许看上了那个除了面皮好看以外粗鲁又大力的臭小子!
云醒沉默了一会,他想了想道:“师傅从来没有问过咱们殿下和苍羽的事儿,可能师傅也和你一样抱着一种只要不戳破这层纸,就没事发生的心态的罢。”
毕竟殿下从未于情事之上有经验,性子又凉薄而霸道的人,对苍羽也许只是某种类似狼盯肉,伯乐发现千里马要收归己用而不得的情绪罢了?
现在苍羽要成婚了,师傅瞒着殿下,也是是想试试殿下看上苍羽这事儿还有没有回头的可能性,比如……
也许殿下知道苍羽要娶唐烟烟,然后黯然了一会,就没事了?
更甚者,殿下无所谓苍羽要娶唐烟烟?
“你在说什么屁话,你瞅着殿下那样儿,像是无所谓的样子么!”风眠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自家主子如果当场大发雷霆,也许还没啥事儿。
但是殿下一直都没有生气,连冷言冷语、冷声冷气的嘲讽都没有了。
不知道为什么,风眠有点不详的预感,他觉得自家殿下在憋大招……憋那种吓死所有人的大招。
何况,殿下,是不是真的完全不明白他自己对苍羽为什么会不一样?
……
天黑时分,定国公主殿下的车队进了皇城。
不多时,一顶八人抬的软轿将便出了未央宫连夜往紫宸宫去了。
这消息传到慈元殿的时候,萧太后正准备上床休息,她看着镜子里自己眼角一条极细微纹路,眼底闪过不悦的光。
随后她抬手点了波斯芙蓉香膏按在那眼角的细纹上揉着,冷淡地道:“去就去吧,定国祭祀回来,他们兄妹一惯是亲密的,也不出奇,让太医院的人盯着点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