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奶奶的，领舞呢？这会儿都中午了，还没见到人影！真跳海了吗！”
在一阵穿透舱壁的咒骂中，狄琳陡然惊醒，却见床沿边围满了四个人，一人捧着一碗馄饨，边吃边盯着她。
“知道我秀色可餐，倒也不用真拿我下饭吧？”
狄琳撩了把打缕的头发，朝主角团挨个抛去还粘着眼角分泌物的媚眼。
“少贫了你！昨天你不省人事地被宋掌柜背回来的时候，差点没把我吓死！我还以为你又被炮轰了呢！”
一巴掌把狄琳拍回了枕头上，夏林蝉语气愤愤，却带着几不可闻的颤抖。
“害，我、我就是连日练舞没得休息，困晕的！”被这么一吼，狄琳也收起了玩闹的心，讪讪地抓了抓脖子，岔开了话题，“对了，那个……后续处理得怎么样了？”
“放心吧，昨晚离开前，我们已把暗舱的洞口堵住，水漏不进货舱。货舱的门也重新用铁链栓好了，从外面看不出有人闯入过。”
舀了勺馄饨，宋荀轻轻吹了吹，喂进了狄琳嘴里，一抿即化的馄饨皮搭着香辛滑嫩的肉馅儿顺着食道，一路唤醒了她沉寂多日的食欲，旋即张大了嘴嗷嗷待哺。
大概毁了反派的造反利器，狄琳终于能稍稍松了口气，心头的罪恶感也消解了不少，几口馄饨便吃得她喜眉笑眼的。
“被炸开的天花板，我们早上也修补得看不出异样了，经过一夜暴雨，泡坏那些火药不成问题。”
对狄宋二人旁若无人地举止亲昵，沈晏清早已见怪不怪，还有样学样地也把自己碗里的馄饨给夏林蝉拨了几个。
羞中带涩地捧着碗，夏林蝉怕被旁人看出异样，又寻了个话茬：“说起来，昨晚我和叔在客舱的人群里看到了张如画。她和三王子一人坐了一张带轮子的木椅满客舱滑溜，还有说有笑的。”
“这张如画，跟株墙头草似的！”眼尖的夏奇文瞪了眼沈晏清，端着碗挤到了他和夏林蝉的中间，替狄琳不值，“当初你救了她爹，她却为了衙门赏银出卖你，后来你成为呼延和手底红人，她又转头粘上你，现在你一离开，她立刻攀上呼延和了！三姓家奴啊这是！”
“三姓家奴怎么了？她又不欠我什么，打工人求生存跳槽而已，又不是三家姓奴！”
听到这么离谱的传闻，狄琳无语地翻了个大白眼，才冒头的食欲瞬间被心中的担忧顶了下去。当初让张如画离开涟水城，就是为了让她远离纷争，没想到事与愿违。
“说什么呢，臊不臊啊你！身为女子，还天天口无遮拦！”
对面三人组纷纷放下了馄饨碗，对狄琳投来鄙夷的目光。
“暗舱里的怪人，你可有了解？为什么他力大无穷，还能血肉再生，甚至你的哨子对他都起不了作用？”
笑着用馄饨堵住狄琳时刻要气死人的嘴，宋荀旋即转移了话题，见狄琳摇了摇头，他又继续道：
“说起来，二十年前在隔壁凌云城发生过一件类似的怪事。几十个村民突然中了邪一样，一夜之间兽性大发，甚至能徒手撕人，闹得城内血海尸山，还差点威胁到周边的安危。”
沈晏清随声附和：“确有此事。当年还是康王亲自带兵围城平乱，还因此获授军功。”
见他们说得煞有其事，而狄琳却未在资料库里看到过，下意识抬起手腕想查询，想起手环早丢了，只得无奈地放了回去。猝然又灵光一闪，双手往身侧一撑，板正地坐起来。
“中邪的村民，和昨儿个遇到的怪人，恐怕都是康王搞出来的！康王曾亲口说过他早得了南海渔村长生不老药的方子，还用无数男女老少做了实验。想来，实验场地就在凌云城了。还自导自演来一出为民除害！”
“这事跟不老药还有关系？”
听到了敏感词，夏奇文的小眼睛瞬间瞪得老大，心中蓦然涌现出了一个极其微小却不容忽视的念头——康王与当年的南海屠村案定脱不了干系，说不定换药之事也……
“你不是最清楚了吗？不老药能加速人体伤口的自愈能力。”狄琳瞥了眼夏奇文从领口露出的浅色疤痕，“而他们恐怕是吃了在此基础上研究的2.0增肌蛋白粉版，不仅使得自愈力飞升，还能短时间内爆长肌肉，断肢再生。这样一来，他们的身体振动频率也超于常人范围，所以次声波对他们无效。”
“那吃了这药的人，岂不是天下无敌了？”
昨夜在货舱对付一个就已筋疲力尽，想到未来还有一支这样的军队，哪怕是沈晏清也忍不住心中发怵。
“无敌但是短命啊！1.0版不老药尚且都要燃烧寿元，照2.0那么恐怖的架势，都不知道能不能活过三个月！康王蛰伏多年，恐怕就是想利用这次进京的机会，把吃了药的士兵当一次性兵器使。”
“那我们怎么办啊？总不能干耗着把他们熬死吧？”
心急如焚的夏林蝉扑上来，抱着狄琳的肩头晃荡。
“有我在怕什么？”狄琳一副成竹在胸之态，一把将夏林蝉推回了沈晏清怀里，“不过我得好好歇几天！你们几个先帮我瞒过教坊管事，再给我搞一麻袋杏子李子来！”
“没事吃那么多酸的做什么？生儿子啊？”
瞧不惯狄琳那副好吃懒做还把活儿推给别人的臭德性，近墨者黑的夏林蝉忍不住发嘴贱了两句。
“知道还问！这几天没什么事别来打扰我俩二人世界！”
狄琳不但不否认，还继续没脸没皮地加码，直说得三人掩面而逃。
轰走了人，狄琳回头看坐在床边的宋荀，竟也局促地不敢拿眼觑她。
“你这几日疲惫，还是休息为重。其他事，不急于一时。”
“急，怎么能不急？”
那张清冷的俊脸配上面红耳赤的神态，让本想只是逗弄几番的狄琳心头痒痒的，当即从背后搂住他。唇轻轻抿上他柔软而发烫的耳垂，然后缓慢下移，顺着他修长的脖颈细细密密地吻了上去，从舌尖一点一点地感受脉搏下加快的躁动。
任由狄琳的手肆意地伸进他的衣襟探寻着，宋荀双目紧闭，喉结上下滚动，声音也逐渐飘摇：“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问。”
狄琳的两片唇于百忙之中漏出个缝隙。
“康王是否也给你服了长生不老药？”
身上一僵，狄琳登时要松开对方，却被一把扣住了手腕，还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
“上回在山庄的时候我便觉得有异样，你那么严重的内伤竟然几日内便好得七七八八。我本以为是上天开恩，让你转危为安。但昨夜你昏迷时，我亲眼见到你身上的伤口迅速愈合，一如夏大厨重伤那次。”
本以为对方是想趁着浓情蜜意时要个名分之类，不料说出的话却杀得她色心全无。狄琳有种做坏事被抓包的窘迫，脑袋耷拉在宋荀的肩上，沉默了半晌，终于坦白从宽地将当初康王如何诱骗自己喝下掺有不老药茶水的事交代了一遍。
“后羿哥哥，你不会因为我背着你偷吃丹药，独自成仙，而生我气了吧？”
直到此刻，狄琳仍夹着嗓子开着玩笑，手上的力道却突然松开。宋荀回身，脸色煞白地站在床头望着她，眼中的热泪包裹着她的身影。
“你若是真能长生，不管是奔月，还是奔回你的世界，我都不拦着。可你先前不是说不老药不仅不会长生，反而还会燃烧寿元吗？那你岂不是只有三个月……”
屈起一条手臂，狄琳戳了戳自己不太明显的肱二头肌：“你看我像金刚芭比吗？我吃的又不是2.0蛋白粉增肌版，哪来那么大副作用！”
愈是嬉闹，宋荀的泪便愈藏不住，点点行行在脸上写着懊悔与痛惜。
叹了口气，狄琳彻底收起了那副嬉笑的面孔，拉住宋荀冰凉的手，握在手心里慢慢搓热。
“没有这药，我可能早就死在石室里了。折损点寿命能再见到你们，不也挺值的嘛？再说那胖子二十年前吃的，都好好地活到五十多岁了！”
都是人精，宋荀怎会不知狄琳话中的避重就轻。
他清楚地明白夏奇文之所以能活到现在，是因为压根没受过什么伤，不需要损耗太多寿元去修补，而上次马场事件他看似受伤严重，大多也只是皮肉之伤。但狄琳上次可是五内俱崩……
“回你的世界去吧！你本不属于这儿，不必为了一个话本而承受无端的浩劫。”
猛地甩开狄琳的双手，宋荀背过身去，决绝地开口。
“噗，我要是不答应，你明天是不是就随便搂着个女人，跑到我面前演一出你爱上别人了，我们分手吧之类的戏码？”
狄琳有些想笑，本想找个时机告诉宋荀说自己决定不离开他了给他个惊喜，没想到宋荀要轰她回去接受治疗。此情此景，竟让她咂摸出一些欧亨利小说的反转幽默来。
“你在说什么……”
板着脸回身，宋荀却看到狄琳捧心蹙眉地倒在被面上。
慌忙上前查看，却被狄琳一把扯住了腰带，栽进了床榻里。
天旋地转，狄琳欺身压上，然后重重的吻落下来，被摆了一道的宋荀本可以将人轻松推开，却只是赌气地紧闭双唇不让得逞。于是那唇便绕到宋荀的眉心，鼻梁，脸颊，下巴，啄米似地乱亲一通，啵啵直响，亲得宋荀的脸上差点要刮出痧来，也亲得方才那股子诀别的伤感烟消云散。
“都什么时候了还……你这是趁虚而入！”
宋荀拿手背蹭着脸上的口水，哭笑不得地彻底放弃了抵抗。
“论虚还是我比较虚，还不乖乖张嘴让我吸点阳气？”
说完这下流话，狄琳自己都有些忍俊不禁，臊着个脸窝在宋荀的怀里。宋荀也回拥着，轻抚着她的脊背。
“我最近早睡早起八段锦，桂圆枸杞西洋参，这么养生，肯定长寿！”
“嗯。”
臂是同弯，心怜共苦，丝引暗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