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在这里?”封亦烆看着老白,脸色又沉了不少。
老白在这里,就证明了深夜把他叫出来的幕后主使是林宗简,可是……
林宗简进入江北境地,竟然没有人发现并通报,这让他有种不安的预感。
“封先生,好久不见,我家老爷在里面等您呢,先跟我进去一趟吧!”老白对男人笑呵呵的,下巴上留着花白的胡茬。
封亦烆听他这么说,便也不再多问,直接迈开腿往里走,却忽然发现老白挡住了他身后跟着的两名暗卫。
“白总管,什么意思?”他侧首,语调略冷。
老白对封亦烆笑了笑,恭敬而礼貌:“这两位先生……不如就跟我去喝杯热茶吧,天要下雨了,在这站着等也不合适。”
两个暗卫互相对视一眼,然后朝封亦烆看过去。
封亦烆却立在那,目光落在白老身上,淡淡的盯着他几秒钟才开口:“他们是暗卫,下点雨不怕,茶也不能随便乱喝……”
两个暗卫立即明白自己主人的意思,便立在那不动了。
老白没有办法,也只好又恭敬的对封亦烆点点头,一副谦卑的姿态:“是老朽糊涂了,那我就不发这个好心了,封先生您请吧?”
封亦烆临走前又看了立在那的两名暗卫,什么也没说,朝那一片灯火明亮的废旧纺织厂而去。
走到门口,便有两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人帮他推开一闪铁门,铁门上锈迹斑斑透着腐朽,推开门却灯光明亮,里面摆了一套棕色真皮沙发,上好的茶几桌,甚至整个仓库都被打扫了个干净,在不远处的角落里点着熏香,整个厂房里都氤氲着淡淡的香气。
林宗简正坐在沙发上品茶,面前白瓷的小茶盅中袅袅的冒着热气与茶香,看上去跟在自家客厅一般稀松平常。
封亦烆从锈迹斑斑的铁门处走进去,听到身后的门又逐渐关上,他往前迈了几步便停下了,抬眸看着正低头品茶的人,淡淡开口:“老师。”
林宗简听到封亦烆叫他,才漫不经心似的掀起眼睑,对他和蔼一笑,招了招手:“亦烆你来了,来,帮老师尝尝,这壶白茶泡得如何,可是味道太过浓郁了?”
封亦烆见他只字不提他爹娘的事情,薄唇抿着,往沙发前走了几步,坐在林宗简对面的位置上。
男人垂眸看了看茶几上已经摆放在自己面前的瓷白小茶杯,抬手端起送到嘴边浅浅的抿了一口:“白茶味道本就清醇,太过浓郁,自然过犹不及,我记得之前老师这这么说过。”
林宗简同样抿了一口茶,淡淡的笑了起来:“亦烆啊,既然老师说过的话你还记得,之前的事情咱们既往不咎,你跟老师回京都城,可好?”
封亦烆放下手中的茶杯,薄唇上的笑意逐渐抿去:“老师千里迢迢把我爹娘请过来,是为了这个?”
林宗简倒是爽朗的笑了起来,重新给封亦烆面前的小茶杯添满茶汤,“亦烆你比以前心急了,忘了我以前怎么教你,两军对战要心静,不如你先陪我品完这壶茶吧!”
封亦烆看着他说完,便端起了面前的水杯慢悠悠的品尝了起来。
“老师,你骗我的,我爹娘根本不可能被你挟持,对吧?”他黑眸中逐渐沉出一层暗色,在明亮的灯光下,盯着坐在她对面头发花白的男人。
林宗简被他拆穿,面容也依旧如一,而且点头承认:“不错,老师不过有些想你,又怕你不来,跟你叙叙旧而已。”
封亦烆冷嗤,脸上却也是淡淡凉凉的笑意:“总理大人,我们之间虽有师徒情谊,可毕竟政见不同,还有强求的不要么?”
“路……是你自己选的,当初你既然选择了我,该让你怎么走我还是有能力做主,所以……”林宗简慢吞吞的说着,把杯中的茶喝完,才又重新掀起眼睑看着他。
封亦烆没再动面前的那杯茶,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便只道:“时间不早了,如果老师您没别的事情可说,我先回府了。”
林宗简点头:“也好,时间差不多了,你回吧……”
他没有阻拦,只是倚在沙发里看着封亦烆站起来,转身朝厂房的门口走过去。
男人不过迈了两步,忽然便感受到了脑袋一阵明显的眩晕,眼前猛地黑了一下,又明亮起来……
封亦烆警觉的时候,已经什么都晚了。
他不可思议的扭头朝林宗简看过去,“你怎么……”
他不过抿了抿茶杯里的茶,跟本不算喝,如果是这厂房角落里的熏香有问题,不合理的是,林宗简怎么没事?
坐在沙发里年过半百的男人看着封亦烆的反应,一点不意外,脸上还是淡淡的笑意,缓缓的从沙发上站起来,开口道:“我怎么没事儿,是吗?”
“亦烆,你还太年轻,终究是不理解‘兵不厌诈’这四个字的意思,我让你品茶,你品便是,处处提防,反倒是提防不住,这是老师给你上的最后一课。”林宗简不紧不慢的朝他走过去,站在距离他两步远的距离上。
那茶是熏香的解药,林宗简算准了封亦烆会疑心,他不会喝。
“林宗简!”
在封亦烆的认知了,林宗简不过是跟他政见不合,他也依旧能用尊敬老师的态度尊敬他,可是……他没想到,堂堂内阁总理竟然会对他用这种手段。
他开口叫林宗简的全名,自然已经是不敬。
“你的目的谁什么?”他强撑着眩晕的脑袋,眼前的画面已经有些扭曲变形。
林宗简倒也不隐瞒,一五一十的告诉他:“我到底是可怜你的性命,阎家过了今夜就不复存在了,江北兵权会回到大总统的手里的。”
“你说什么……”封亦烆自是听懂了这话里的分量,往前迈一步却踉跄一步,差点扑到。
林宗简只抬眸看他一眼,朝门口走了出去,走到门口,对门口守着的人吩咐:“把他先关起来,事成之后放了他即可,人啊,做错了事,非要给点教训才肯记住。”
封亦烆在林宗简离开的时候,眼前一黑,就直接晕倒在地了。
外面守着的暗卫也不知什么时候早就被原地解决了,夜雨开始逐渐淅淅沥沥到大雨滂沱,冲刷着那两具暗卫尸体。
……
等封亦烆回想起这些来,他便疯了似的不管不顾的在漆黑的没有一丝光线的方寸里挣扎。
从冷硬的床板上下来的时候,被一根生了锈的金属棍绊倒了一下,发出巨大的声响。
这个密闭的空间里阻隔了光线,其实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了,只是有些阴沉沉的,下了一夜的暴雨稍微变得缓了一点。
男人摸索着地上的铁棍,从地上站起来快速的挥舞着,一下撞在了厚重的铁皮之上,又发出铿锵一样的声响。
外面一直守着的人听到铁皮黑屋里的动静,知道封亦烆醒了。
便立即拿着钥匙去开门。
对久出于黑暗的人来说,突然出现的亮光会显得格外刺眼,封亦烆立在那把眼睛眯起好一会儿,才适应了外面的光线,手里握紧那跟锈迹斑斑的铁棍,脸上阴沉可怖,迈着长腿一步一步的朝外面走过去。
外面的雨水在屋檐处形成了一条条的雨线,如一道帘幕垂下。
“封先生,总理大人临走前交代,给您一天的时间处理这里的事宜,外面这些士兵也随时供您差遣,您会用得上的。”守门的人面无表情,只是按部就班的把林宗简吩咐的原话告诉封亦烆。
封亦烆在顺着那人的收拾看过去,雨中的树林中,矗立着一支军队,不是阎军,而是京军。
他没在意头顶落下的雨幕,直接走到了雨中,看着那些立在雨中已经淋得浑身湿透的士兵,下颌线紧绷得几乎要断裂。
封亦烆先会了一趟封府,整个府里已经空无一人,别说阎霄了,就连唐湛和华灼灼也都消失不见了。
等他带兵从城东直奔大帅府的时候,里面已经一早尸横遍地,活着是人都是阎军叛军,他们占领了大帅府,死了的尸体正被人一个个的往一堆抬。
地上的血水被雨水不断的冲刷着,可是石板缝中仍旧滞留着鲜红的血渍,叫人触目惊心,可想而至这一夜里经历了多么惨烈的斗争。
“哎呦,封会长您可来了!”
有个军官模样的中年男人一听说封亦烆过来了,立即朝他小跑过去,一脸谄媚和巴结:“您放心,这大帅府上下啊,都没留活口,就连谢军官家里,我都处理了个干净,不会有后顾之忧的!”
这个军官便是阎军叛军中的张金庆,林宗简在临走离开江北前,放话让这些叛军军官领头的人都去找封亦烆,让他们听从他的派遣和安排。
封亦烆听了这话,微微侧首,雨水打湿了睫毛,目光如冷锐的冰刀瞬间落在张金庆脸上,反手拎起他的领口,声音如从冰窟里发出来:“你说什么?阎家的人呢?可还有人生还?”
张金庆吓得立即浑身一个哆嗦,上下牙直打架,“封……封会长,是我们疏忽,就差……就差……阎霄一人逃了出去……我们一定……一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绝不会遗留后患……”
张金庆自然也知道阎霄是他的夫人,可是内阁总理林宗简也说了,这都是他的学生封亦烆的故意为之,阎霄不过也是一颗棋子,封会长是做戏,他林家的千金才是封亦烆真正的未婚妻子。
不然张金庆还真没胆子说出刚才那样的话。
“她逃去了哪里?”封亦烆蹙着剑眉,语调又冷又硬。
张金庆立即回答:“……士兵们说是被一个人救走了,开车出城朝子午岭的方向去……啊……”
砰——
一声凌厉的枪声落下,封亦烆抬枪直接把张金庆的脑袋打穿了。
男人面无表情,冷冷的把张金庆的尸体甩在地上,看也没再看一眼,拔高了声音吩咐:“把这个叛军的尸体丢出去喂狗!”
除了封亦烆带过来的那队京军之外,这大帅府里还活着的人都是阎军的叛军,可他们谁也不会承认自己是叛军。
封亦烆直接开枪打死了他们的上级,又开口称他为叛军,整个前厅的士兵都瞬间安静了下来,甚至有些吓得肩头色色发抖。
封亦烆自然是懒得理会,只冷冷吩咐:“大帅府里所有战死的士兵,厚葬,阎家的人,都把尸体给我抬到前厅里,命人守着,谁也不准动一下,否则……杀无赦。”
前厅里安静了几秒钟,然后是整齐的声音:“是!”
封亦烆往外走了两步,也不在乎已经被淋湿了的衣服,吩咐京军:“你们跟着我最好就听我的命令,否则,一样……杀无赦!”
那队京军立即服从的道:“是!”
“备军车,去子午岭!”男人脸上仿佛覆了一层冰霜,说出来的话没有一丝温度,比这秋雨还冷。
……
墨行止开车一路朝子午岭进发,由于下了一夜的雨,道路格外湿滑难走,土路上也都是积水和淤泥。
车子自然也不似平常行驶的平稳,在颠簸之下,阎霄终于忍不住肚子的疼痛和抽搐感,咬着牙也把不堪忍耐的声音从嘴巴里溢了出来。
墨行止扭头,看她满脸的忍耐,额头上已经浸出了一层薄汗,她衣服还是湿透冰冷的,心脏忽然被挤压得生疼般,忍不住开口:“怎么了?是不是肚子不舒服?”
阎霄点了点头,即便她完全没有生孩子的经验,可到了这个时候,每个女人也都是会有感觉的,她咬着唇低低的道:“嗯……我……我可能快要生了……”
墨行止脸色更加晦暗,看着前路茫茫,大雨还在继续,腾出一只手拉住阎霄的手腕:“快到子午岭了,等到了子午岭,我就让楼弋帮你找产婆,你再坚持一下,咱们在中午应该能赶到!”
他的手其实搭在了阎霄的脉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