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声音当然瞒不过殿内谢尔登与加拉赫的耳朵。
勒诺的镰刀之锋堪堪擦过谢尔登跃动间高抛而起的发尾,银色的铁甲上磨出镰刀的刮痕,然而在下一刻毫无感情的杀人机器的小腿就被谢尔登凌厉的剑光所斩断,黑色的如同幻梦一般的身躯在金白的建筑内部消散。
谢尔登架起剑,眼中眸光粼粼,被削断的一缕金发因为惯性的缘故现在才缓缓滑落在他的脚边。
柔顺的金发顺从地跌落至另一人的长靴靴面之上,坚毅俊美的面容目中坚决,他反手握刀,挺直的脊背靠着另一个绝对信任的人。
“现在二对二才公平嘛。”谢尔登剑花一甩,雪白的剑刃上折射出的寒光变化着映在他的脸上,虽说是嬉笑的口吻,但是面容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松懈,尽数是对于加拉赫的忌惮与警惕。
“说不定他还有召唤其他影子的能力。”西恩长刀在握,暗蓝的目光微沉,视线的焦距落在加拉赫身体与他影子交界处的位置。
自加拉赫身影之中凝结而出的影子身披铁甲,正严阵以待地护卫在加拉赫的身边,加拉赫在地上的倒影泡沫浮动许久,却是没再出现新的影子士兵。
加拉赫一扬手,手中的粉尘尽数落地,“我没想到你居然可以出现在这里。”自他倒影中升起的无数烟霾一寸寸漫上他手中出鞘的石剑。
与多姆的能力不同,加拉赫所拥有的是无数死灵畏惧的力量,同时掺杂着巴布家族代代相传的微末的太阳之力。
当然,因为第四十九任菲茨帕特的王者被怒神劳所影响,在这基础上,多加了对怨恨与憎恶的操控能力。
加拉赫的烟霾是迷惑人心的邪雾,只要触之,就会在一瞬间回想起自己最渴望的事物,然后在即将得到那最渴望的事物的刹那,跌入自己最憎恶的无穷无尽的畏惧之景之中。
邪雾如蛇,以迅猛之势吐出自己的长舌,露出自己最凶恶的獠牙,在电光火石之间向谢尔登与西恩疾然扑去。
雾蛇的速度只在霎时之间,从诞生到扑倒二者的面门之前只消眨眼。
但是,比雾蛇更快的,是谢尔登的剑,方才还松松垮垮地握在手上垂放在腰间的寒光长剑骤然而出,夹带灼热高温之烈焰朝着那条雾蛇下劈而去。
等到谢尔登剑刃攻击之势到了末端,被劈散成头尾两半的雾蛇在断截面灼起高温,在烈焰之上化作飞灰再不见丝毫。
“火……”
加拉赫的目光落在方才雾蛇消失的半空,他的眼角浮现紫意的暗纹——那是他拥有即将升格成神资格的象征。
紫色的暗纹跃动幽光,将他的双眼赐予常人难见的力量。
他的幽绿狼目望向谢尔登的方向,余光之中看见了谢尔登没有多加掩饰的右手手背,在那光洁白皙的手背之上,殷红色的太阳印记如同它所代表着的事物一般光辉而耀眼。
“你……是!”
那样光辉的神迹,加拉赫曾经见到过,在那他利用西麦尔祭司多姆将怒神劳从被封印的地底突破而出的时候,在他利用怒神劳杀死无辜者,在间隙之中趁机截取死灵的力量的时候。
就是这么一道光,将他的计划宣告破产。
迫使他不得不再次假借多姆的身份传讯给西麦尔王庭,从而设计西麦尔攻破巴威雅,献祭整个北部地区的计划。
只不过……
加拉赫的目光移动至被谢尔登背靠背、绝对信任的另一个身躯的身上,无论是从发色、眸色、肤色都比他背后之人更深一个度,却不会被另一人比下去,身上所携带着的神秘而内敛的气息就仿佛是光与影的两面。
西恩。
他当然知道,这人也是破坏了他北部计划的主导者。
格伦之地的地动应该在正午就已经开始了,如果按照猜想,灵魂的力量也会传送至他的身上。
难道说……
谢尔登眼见加拉赫陷入沉思,笑意盈盈之间不等其人反应过来,握在手心的长剑随着他飞身前踏的步伐而前刺。
剑若游龙,在对面之人未来得及的时候就将以身护在加拉赫身前的影子士兵瞬间斩首。
“没错,你在格伦的计划宣告破产了。”
短靴踏地,衣角翻飞,谢尔登转身回眸。
“我宣告的。”
“玛佩的事情,也是你在搞鬼吗!”加拉赫高声爆喝,举着自己手中重若千钧的石剑就要向谢尔登的方向横劈,邪雾所人为加长的剑刃足够他劈倒相隔数步之远的谢尔登。
他在玛佩的计划只是一个雏形,再加上有多姆和怒神劳的出场,他根本就不敢在其中插手做些什么,只是抱着捡漏的心态,但是一旦让自己得知,他所连串设计出来的三桩要事都是被同一人破坏。
心中的怒火仿若喷发的火山。
加拉赫一旦转身,背后露出严重的空门,西恩脚下步伐在大步跨越之间悄无声息,长刀在旋身之间直贯击出。
缠绕在加拉赫身上的邪雾被夹带雷霆之势的刀锋斩开,只要再进一寸就可以刺入加拉赫的后心脏处。
然而就在这一刻,从加拉赫的背后,镰刀自暗影之中出现,面色更加苍白的女性顿时乍至,与西恩在另一侧缠斗起来。
“是不是我这也不重要,你的行为是注定要失败的。”火焰扑飞,将邪雾延长的石剑尖端如同冬日敲冰一般斩断。
“难道……哈米什早就背叛了我。”一向自诩所有事物尽在掌控之中的加拉赫目眦欲裂,“他将你带来,也是在你们的计划之中吗。”
自认为执棋之人,现在才醒悟自己原先也身处棋盘之内。
哈米什的背叛,他以为是哈米什与北部联军的联合,但是原来从一开始的‘神选之王’的登基也是诓骗。
“因为你从一开始就不值得被人效忠啊。”精铁铸成的雪白银剑与传承长久的刚石中剑连连撞击,发出的铿锵之声不断。
“我才应该是王!不应该是什么劳什子的巴布公爵。”两剑相抵,相隔着足够近的距离可以让谢尔登看清楚加拉赫绿眸之中熊熊燃烧的野心。
“铮!”
剑刃发出几声嗡鸣,谢尔登右手微麻,眼中神色却是不被这微麻的触感影响丝毫。
“就算你是王,也没有成王的资格。”谢尔登一抖长剑,将巨力震麻的触感同时一抖而去,“你做这么多,也无非是想成神而已。”
邪雾与火焰相碰,宛若无数焰火的星子坠地。
“你怎么……这都知道。”加拉赫大骇,脸上的长鬃毛抖动,这些事情他从来都没有跟旁人说起过,就连一个字也未曾提起。
“那当然是因为——”
恰在此时,谢尔登与加拉赫再次同时出剑,谢尔登手中的剑刃准备着与石剑相撞,继而可以让交锋的二人寻找到对方空出的死穴。
谢尔登在剑刃即将相撞的刹那之间眸光暗闪,脚尖在地上一扭,单薄而劲瘦的身躯兀然跃到一边。
加拉赫被谢尔登的话吸引了一半的注意力,身体由于惯性的向前。
然而,当谢尔登依靠矫健而灵活的姿态从他的对手位转开,原先被他遮挡的位置也就暴露出来。
纯黑的劲装充斥着死亡的寂败气息,脸色上的丝毫血色都不曾见到,向来在加拉赫面前展现无神的目色此时却神采决绝。
“兄长大人——加拉赫·巴布!”镰刀带风,露面之时给加拉赫带去短暂一瞬的错愕。
但是在交战之中,仅仅是一瞬的错愕也足以杀人于无形。
勒诺的眼中漫出因为违抗操控者意志的血泪,本该带去死亡的镰刀被西恩用火焰淬烤,弥散着希望的气息。
镰刀尖刺,就算加拉赫用尽自身所有的力气也阻不住其的进攻。
双脚在地上拉开长长的轨迹。
摩擦带来的热度自鞋底传来。
加拉赫胸腹受伤,石剑插在地上以稳固自己的身形,带着巨大的震惊抬头朝上望去,“勒诺!连你也背叛我。”
他半跪在地上,只觉得自己的胸中燃烧着足以将自己所有理智一并烧毁的怒火。
谢尔登居左抱剑,在加拉赫一如豺狼扫视的目光望来时轻轻耸肩,回以挑衅微笑。
西恩此时才在后方走前,站在谢尔登的身侧,眸色冷漠没有给到加拉赫一丝一毫。
“兄长大人,你对于我来说,本就不会再拥有我对兄长的尊重与敬爱了。”勒诺手握镰刀,太阳神火淬炼过的镰刀将她被加拉赫操控的心神唤醒。
“我的双手握着的本不该是冰冷的武器,而是我最喜欢的自由。”
勒诺那张如同妙龄少女一般的绝色面容随着话语的道出,仿佛经历了无数时间岁月的流逝快速变得成熟,“我被你杀死,被你奴役。”
她苍白的脸上浮现火一般的血色,“但是现在。”
镰刀自她的手中脱离,她的身体自最下开始虚化,“我要去往我应该去的地方,放下所有曾经经历过的事情。”
她的眼睛注视着跪地的加拉赫,“兄长大人,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但是我会在去到地狱之中的第一秒开始,就期待你的到来。”
话语未落,声音好似犹存,但是真正的身影已经消散,这世间再也不见被迫死去、被迫犯下杀孽的勒诺·巴布。
谢尔登提剑向前。
加拉赫捂住自己胸腹间、同时也是肋骨处的镰刀刀伤,鲜血自他的伤处不断涌出,失血带来的体温在骤然之间下降,让他只能倚靠插在地上的石剑在地上跪好。
他尝试站起,却已经丝毫没有任何的力气,口中的呼吸急促而剧烈,豺狼仇视的目光紧紧地盯着走上前的谢尔登。
谢尔登双手持剑,“我说过,这个世界早已不需要神明。”
双目瞪大犹如死不瞑目的头颅高高抛起,好似还在眷恋着这个人世的荣华富贵,当头颅砰的一声落地,挺立着的身躯也同时轰然倒下,仿佛一切都随着这一声的闷响而消亡。
谢尔登一个剑花甩走剑上的鲜血,收归入鞘,眼神没有半分留情、甚至是微末的憎恶与厌恨都不曾拥有,他轻轻扫视了地上的头颅,继而将眼神移开。
上抬的眼神看见立在一旁的俊美青年,他伸出握成拳的手,眉头微挑,“一切的一切都尘埃落地,罪魁祸首已经伏法。”
西恩难得地挂起微笑,同样伸出自己的拳,与谢尔登轻碰,“以后,菲茨帕特会变得更好。”
此时的王都,失去了主脑加拉赫指挥的王都军一步步溃败,盖文与哈米什带领着北部联军彻底占领了身为菲茨帕特最核心之城的王都。
王宫宫殿的殿门被打开,镶嵌着无数宝石的高门闪耀,泄进的阳光是新的希望。
至此,菲茨帕特王国的五十任国王在顺利接受了拉曼纽尔·埃尔伯的归顺、收拢了格伦之地之后,重新登基。
史载为希尔历元年。
希尔历三年,在坐稳了国王之位后,国王谢尔登重新划分王国之内的行政区划,在大将军西恩的帮助之下雷厉风行地切割了贵族与生俱来的利益。
希尔历五年,坐落于北部冰原之境的王国西麦尔携大军来犯,大将军西恩挂帅出征,国王谢尔登御驾亲征,历经四年时间粉碎西麦尔王国的进攻,并且在原籍为西麦尔人的巴威雅城主阿斯佩尔的协助下,使西麦尔王国的国土同时并入菲茨帕特王国国境之内。
希尔历九年,大陆统一,菲茨帕特帝国正式建立,帝国的第一任大帝谢尔登手持权杖,腰覆金甲,身披长袍,在万民的注视之下,用自己的双手为自己加冕。
闪耀着金红二色的冠冕在他的头顶扶稳,犹如苍空的湛蓝双眸注视着注视他的万民。
诗歌将他的名字记载,史诗为他铸就伟名。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