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伦之地。
拉曼纽尔手上拿着谢尔登递回给他的执政长令牌,耳边回忆起谢尔登的话语,手上的动作不由得合拢五指紧握住本属于自己的令牌。
金发蓝眸的少年在处死艾德利之后身上没有染上一丝一毫的血迹,身上的纯白轻装仍旧整洁,银色的铁甲反射太阳的光辉。
他一道剑花将剑上所附着的血迹甩去,一手摘下悬挂腰间的执政长令牌。
脸上是严肃而凝重的神情,却又有着温柔的笑意,“拉曼纽尔,这道令牌是格伦地区埃尔伯家族代代相传的执政长象征吧。”
手下的士兵在收拾着激战的残局,拉曼纽尔没有去看死去的艾德利的尸身,他对着谢尔登轻轻点头,“是的,我的父亲在去世之前将这个交给了我,我也会将这个交给自己的儿子……规矩就是这样。”
与艾德利制造的银质铭牌不一样,格伦执政长的令牌是用上好的玉石制成,质地坚硬绝不会轻易破碎,岁月与时间深入玉石在每一寸玉料之中,翡翠绿的颜色中通而透明。
拉曼纽尔低头,“但是,我觉得我没有这个资格成为执政长,只不过是自古以来的规矩而已,如果我是靠自己的真才实学成为执政长的话,也许艾德利就不会不服我,也不会发生这样的灾难了。”
谢尔登笑笑,将手伸前,握在手心里的执政长令牌随着手掌的摊开而展露,“那就证明给我看吧,现在的格伦需要的不是变革,而是你。”
拉曼纽尔伸出手想要去接过那道令牌,却是在半途兀然停顿,“我真的可以做到吗,失去了艾德利的帮助,也没有冕下你的从旁指挥。”
在过去的十年执政长的生涯之中,艾德利作为他的副官在接受自己的信任之下,的确有着处理政事的高超能力,格伦能有繁荣昌盛的一天也有艾德利的一半功劳。
若是之前,拉曼纽尔还会秉持着贵族的观念,认为自己成为执政长是理所应当,但是……这场变动改变了他一直以来的想法,甚至将他贵族的骄傲也一并打碎。
自己不算什么,仅仅是运气好而已。
“只是暂代,如果你做不好我可是会革你的职的。”谢尔登将令牌塞入拉曼纽尔伸到一半的手中,“当然,你也别想将这个位置交给你的儿子,或者是你的孙子,这可是要接受考核的。”
拉曼纽尔听到这话,心中的大石才放下一点,犹疑的表情重新变得坚定,“是!”
然而没过多久,坚定的表情从拉曼纽尔的脸上消退,口中期期艾艾,“冕下,你是要去做什么事情吗……比如,离开格伦。”
“拉曼纽尔你察觉出来了?”谢尔登略略惊讶,不过他也实话实说,对于主持格伦大局的拉曼纽尔他是不会隐瞒的,“我要去王都,将所有错综复杂的东西一并斩断。”
拉曼纽尔没想到遵从自己的第六感猜想出来的竟是真实,他虽是相信谢尔登的能力,但担忧的思绪仍旧在心中蔓延,“冕下,我不知道有一句该不该说。”
谢尔登:“说。”
先前在地牢之下遭遇地动,破碎的石块将面前之人的小腿斜插,鲜血遍布的情景仿佛历历在目,拉曼纽尔张了张口,终是低下头。
“冕下将每一人的性命都放在心上,这是件好事,所有人都为有此明君而高兴。”
因为被编为六十的那个女孩提供的线索,就冲进水流暗涌的地下去探索那生死未卜的男孩,试问又有谁能够做到。
“但是冕下有没有想过,如果冕下伤到的不是腿脚,而是性命,加拉赫又会将这个世界变成怎么样呢。”
受加拉赫指示的艾德利尚有能力将格伦闹得天翻地覆,更别提身为指示者的加拉赫呢,拉曼纽尔虽然不知道加拉赫想做什么,但是也能隐约感觉到那并不是一件好事。
“冕下没有继位者,就算拥有继位者那也得不到旁人的信服。”
向来迟钝的拉曼纽尔口才突然变得咄咄逼人,谢尔登感到有些不习惯,但拉曼纽尔说的这些也的确正确。
“冕下,我……”
拉曼纽尔还想要说话,却被谢尔登的一个手势打断,。
“我知道的。”
拉曼纽尔凝望的目光仍旧忧虑,“就算我怎么说,冕下也会冒着自己的生命危险去冒险的吧。”
就算他只是跟在谢尔登身边几天的时间,对于这点却是毫无疑问的确认。
“我很清楚你的意思,但有些事情是我不得不去做的,最多我向你保证,我绝对不会让自己出事的。”谢尔登像是安慰地拍拍拉曼纽尔的手背。
拉曼纽尔握紧了手中的令牌,“是我没用,还要让冕下来安慰我。”
他在脸上升起了笑容,抬头望向谢尔登,“不过格伦交给我,我是不会让你失望的,冕下。”
与此同时,艾德利的尸身被太阳照耀,在地上照出正午的倒影,本该与投射物本身契合的影子却是在地上蔓延开来,仿佛一滩幽深的黑色的水,延伸到谢尔登的脚下。
谢尔登:“等一下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慌张。”
话音未落,那滩流动着的水就好似升天的巨浪一般激起,将谢尔登整个人完全包裹、拉扯,最后陷入深不可见的影子深渊,在格伦之地彻底看不见他的身影。
暗影的世界只需轻轻一跃,身为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谢尔登就可以突破那一道界限,在无数的道路中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一道门。
立于光辉照耀之下的日晷仪上,金发之人的影子也同时落在日晷的表盘之上。
谢尔登望见了加拉赫面上不合时宜的微微错愕,他又补充了一句,“怎么,加拉赫你已经忘记我了吗,那样可不太好啊。”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铁球碎裂的粉尘在加拉赫的手心内摩擦着,他的声音沉郁而顿挫,将所有的怒火都压抑在自己的胸腔之中,不刻意加大的音量也足够洪亮,震声若雷。
“我为什么在这里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必须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谢尔登身体一沉,将自己的重心落在双腿之上,双腿宛若弹簧蓄力一般稍曲,在下一个眨眼,他就宛若脱弦之剑一般迅疾冲出。
曾经收割过艾德利性命的长剑划开寒光一束。
护在加拉赫身侧的勒诺欺身而上,挥舞巨大的镰刀与谢尔登相击,在转瞬之间发出接连不断的砰砰之声。
在先前一击不成退开几步的袭击者在勒诺与谢尔登相纠缠之时,同时甩着长刀飞斩而去。
原先端坐在高座之上的加拉赫猛然站起,腰间石剑出鞘相击,气浪在兵刃相接的一瞬间暴起。
自加拉赫影子处升起黑色的看不清面容的士兵,身上散发着不详的烟雾。
士兵举刀,在袭击者来不及反应的时候横劈而去,幸而袭击者在短暂的错愕之中旋身而退,被刀锋劈伤的右上臂因为及时的后退只是斩开了一丝血线,但是衣物因此划开,露出内里线条结实优美的肌肉。
加拉赫被影子士兵护在身后,他如狼一般的视线刺去,“你又是何人。”
袭击者稍稍昂首,用清冷的声线说,“看来加拉赫公爵阁下对于王都真是一点也不关心。”
他伸手将自己从额间滑落的暗金短发梳上,睁开的暗蓝双眸深若沉渊,“我是北部联军的总大将,西恩。”
就在谢尔登化身二人与加拉赫交锋的同一时间。
受西恩交代的盖文也带着北部的联军趁加拉赫无法指挥的空隙发动攻城。
哈米什披甲,“王都的防御力很低,只是借助了地形所以才拥有了守城的资格,但是因为菲茨帕特王国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打过仗,而且就算打仗也不会来到王都之下,军队的战斗力也会松懈。”
“我们要做的是为西恩争取时间。”盖文说,“所以不管是多么困难的攻城也必须进行,要在这里决定。”
盖文目光坚定,他手中剑刃高举,对身后千军万马发起命令。
“进攻开始!”
身前就是镶嵌无数宝石的昂贵高门,王都军军团长松开了自己紧握的拳头,却依旧垂头丧气地退开几步,不死心地靠在正殿门前的石柱上,等待着内里加拉赫的传唤。
此时,隔着殿门也止不住的铿锵之声隐隐传出。
军团长刹那之间醒神,他的视线准确无误地落在殿门上。
当他发现自己的动作时,他已经走到了离殿门一步之遥的地方,右手抬到一半就要将沉重的门推开。
加拉赫的随侍早就退开了这座宫殿的范围,此时自然没有人去阻止他的行动。
军团长捏拳,耳边似乎传来加拉赫凝成实质的威胁。
“我不希望我再说第三次。”
“退下。”
同时是真实中,殿门内的打斗之声愈发激烈,他终究是忍不住,要将右手高抬,推开那巨大的殿门。
然而就在他的手掌摊开完整地接触到华贵的门面之时。
身后有人急匆匆地跑来,甲胄因为动作的缘故而发出摩擦的声响,口中因为剧烈的运动而急剧呼吸。
那人一把抓住军团长的手,将军团长的手从殿门上扒开,“军团长!敌军发动总攻了,我们需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