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号坐在石阶梯的最高处,腿上的疼痛让他的额头渗出冷汗,但是迷蒙的眼神在无意间扫过低处的时候,他可以看见众人面上的表情。
越是看清他们的表情,五十五号的心情就越是沉重。
水在一寸一寸地渗入,漫上最低一层的阶梯,坐在最下的孩子稍稍有些干的裤脚再次染上水流的湿润。
五十五号的背被背后的石门膈得生疼,自己坐在最高,最后死的肯定是自己,那么……为什么会是这样,因为自己在众人面前说话以及发号施令吗。
五十五号抱紧了自己充着淤血的腿。
……那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说话,这样也不会以这种无力之感死去。
六十号坐在原地,空气的稀薄让她有些发困,但是即将闭合的双目在看见身旁之人突然站起的虚影之时猛然睁开。
她抓住了五十五号的衣角,声音略微慌张,“五十五,你想要去哪里。”
五十五号站着,沉默不语,他的腿淤血许久疼痛到已经麻木,“我想要……给自己一个交代。”
既然站出来了,既然背负上众人的性命了,就要拼尽自己的性命去为了大家的希望去努力啊。
五十五号转头,他握上了六十号抓住他衣角的手,目光灼灼,“下面的行刑室估计有坚硬的铁块,我要去下面一趟。”
“我和你一起去。”六十号说,她边说着一边就想要站起来,结果被五十五号按回原处。
五十五号:“你没有我高,估计下面的水都要到你的胸口了,这样很危险的。”
“让我和你一起吧,五十五。”六十号没再说话,倒是另外一个身高出众的人站了起来,即使是年幼的孩子但是他长得十分健硕强壮,肌肉结实。
正是之前那个搀扶五十五号走到石阶的孩子,他的手背上刻着七十二字迹的烫疤。
七十二号挑眉,“其实我一个人去也行,五十五你受伤了就在这里呆着吧,不然也只会拖我后腿而已。”
五十五忍着疼长喘了一口气,“七十二,你知道我要找的撬门的东西是哪些吗。”
他认得面前这个同伴,身材的确十分健壮,但是脑子却不太好用。
七十二面对五十五的问题,他摊了摊手,“我不知道,那就我们一起吧。”
二人在众人的避让之下顺利走到了阶梯的最低一层,在他们走下阶梯之后,低层的人纷纷往更高处挤去,有人叫住五十五号。
“五十五!你别去,让我来吧。”
“不,五十五你别听他的,让我去。”
五十五号笑了笑,他的下半身完全没在水中,水位已经升至他的腰侧。
站在他面前的众人越是这么说,他的心里就越是苦涩,那是无法为信任他的人作出任何贡献的苦涩。
七十二站在水里侧身,出声催促道:“五十五,我们得快点去了。”
“是。”
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布满水流的黑暗处,水面渐渐泛起走动间而起的涟漪,继而复归平静。
六十号的目光落在自己能望见的最末端,她缓缓闭上了自己的双眼,口中吐出一口浊气,“神啊……”
另一侧。
原先完整的鲜红布帽被切割成无数碎片,簌簌地落在地上。
分割出的鲜红占据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没有人说话,现场只有一片死寂。
站在众多青年之前的那一个弓着身准备弯腰进去的人兀然顿住,头上大汗淋漓,他能感知到自己口腔之中上下颚的骨头都在剧烈地颤抖碰撞出声。
此时,石门升高到最高处,与机关相契合的位置发出咔的一声轻响。
“啊!”
那个青年才如梦初醒,他猛地大叫一声,一连后退好几步跌坐在地上。
谢尔登望见他们没再有想要进去的动作,他前进的脚步才略略放松,他走到众人的面前,那些人一看见他的到来就连忙让开了石门前的位置。
谢尔登没说什么,他站在众人为他让出的石门前,仔细地观测着内里的情形。
那是足够宽与高的通道,内里黑漆漆的一片,只是能望见的景象并不多,在通道的最末端是一处拐角,拐弯之后的通道谢尔登也无法瞥见。
在谢尔登思考的同时,有人凑在阿格瑞的耳边说道:“大哥,里面就是宝藏,我们要不要……”
说着,他右手成刀,在自己的颈边做了一个抹刀的动作。
阿格瑞瞥了一眼,他伸手从自己的怀中掏出钱袋,在里面拾了一枚金币出来放到那人成刀的右手掌心。
“钱在这里,是你的报酬,但。”
他的眼神很冷,“你不要再叫我大哥了。”
“大哥!为什么。”
那人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金币就要将它放在口里咬,听见阿格瑞的话震惊万分。
“没有为什么。”阿格瑞淡淡地说,他的眼神扫视在场各位,这里的人不止只有跟着他的弟兄,也有别的团伙的人。
但他也没有因此有着差别的待遇,“你们每个人都过来,我会给你们一人一枚金币,这是大人分下的报酬。”
“阿格瑞。”有别的团伙的人站出来,“你凭着这枚金币就像打发我们?你是不是想要独吞宝藏。”
阿格瑞握住钱袋的手紧了紧,“我从来都没有这么想过。”
其他团伙的人站前几步,他声音凶恶,“那么你就把那整袋的钱给我们,滚出这——”
那人还没说完,下一刻。
一块碎石的飞影就从一侧射出,刮伤了他的脸颊传出阵阵的火辣之感,他勃然大怒,“谁!竟然敢伤我。”
他疾然转头,就看见站在黑漆如深渊之口前的谢尔登,谢尔登的手上夹着一块碎石。
谢尔登:“一人两枚,拿了就走。”
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宝藏,之前说出那样的话他也是迫不得已。
那人还想说什么,但是看见谢尔登手上夹着的石块从两指间转移到了掌心,他抽出了掩在灰袍之下的利刃。
谢尔登藏在帽檐下的蓝色眼眸稍稍露了出来,他的声音很冷,眼中的蓝犹如最高峻陡峭的山峰中千年间化不开的寒冰。
“当然,如果你们想要留在这里帮忙的话,还会有别的报酬。”谢尔登看见了那人涌上的畏惧,他渐平缓了声线。
“阿格瑞。”谢尔登说,“分发报酬的事情就拜托你了,我不会亏待你的。”
“是,大人。”阿格瑞点头,他将袋中的金币取出来两枚放在自己的身上,再没有私吞任何额外的金钱,“你们排着队过来吧。”
武力上的绝对压制,让谢尔登在这些贫民窟的青年之中树立起了暂时的威严。
谢尔登暂时没有去管身后陷入寂静状态的人群,他将自己掌中的石块朝敞开的通道中丢去。
石块兀一进入通道,重量使它落在地上发出一道微响。
微响尚未来得及回荡,通道的石地板就兀然裂开一道平直狭长的缝隙,将石块兀然吞没,紧接着下跌打开的石地板再次回拢,完整的模样让人看不出其中布置的机关。
谢尔登时刻关注着那块石子,同时也看见了石地板打开之下的尖锐铁锥。
此时。
后方突然传来一声叫唤。
“哥哥!”
谢尔登循着声音回头,就看见了身后跟着护卫士兵的芬贝亚,身上缠着的绷带染了些尘土。
芬贝亚一看清谢尔登的身影,就松开了握住伙伴的手,急匆匆地站到谢尔登的身前,“我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没想到哥哥真的在这里。”
“芬贝亚?”谢尔登看见本该身处二层矮房的芬贝亚,他略略惊讶,但是没再多说些什么,他指向漆黑的通道口,“这里是不是就是你跑出来的地方。”
“嗯。”芬贝亚点头,“没错,再走进去一点就是关押着各位的牢室了。”
“是八十九带我来的。”芬贝亚说,他回头拉住站在自己身旁的孩子,“我没想到八十九居然活着跑出来了,而且看起来近况还不错。”
被芬贝亚称为八十九的孩子瑟缩了一下双肩,他将自己刻着烙印的手掩在宽大的袖袍之中。
谢尔登长吁一口气,短暂闭起的眼睛往通道内望去,“是这里就好。”
蓝色的眸倒映着通道内的机关,他就知道艾德利不会那么容易让他找到那些孩子,最外侧的门能被那些人撬开,那也是艾德利的示意,为的就是让放下警惕心的他们快步走进去。
然后,死在机关之上。
如果谢尔登晚上一步,那么贫民窟中的人就真的会丧失自己宝贵的性命。
谢尔登能望见通道两侧墙壁上迸出箭矢的漆黑小口,若是只有他一人还好,通过通道也只是小事一桩,但是在他进入通道之后还得将那些孩子活着带出来。
看着芬贝亚的模样,那些孩子身上有着伤也不出奇。
带伤的数十个孩子,谢尔登不想要冒那个险去赌,他是否能让那些孩子不受生命威胁的安全走出通道。
他眸光流转,“芬贝亚,你能再跟我说说里面的布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