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黑鼠与低矮的尖塔高度相差无几,那与铜铃无二的猩红色眼珠被阳光照拂亮出血光,满布了血腥与狠厉。
谢尔登的动作很快,他的心里也还记挂着被巨鼠所折磨着的众人。
但是他的视线落在了那蜷缩在墙角阴影处的幼童。
谢尔登的脚步不禁顿了一顿,他走到幼童的面前,用自己干净的手指拭去了幼童面上流出的泪水,轻声嘱托道。
“不要发出声,巨鼠就不会发现你。”
幼童的皮肤是小麦色的,与谢尔登的手指相衬却格外的融洽,幼童抽泣着,在听见谢尔登的身影之后下意识地顺着那温热的手指向上看。
瞥见的是温柔而又透露着强大的眼神。
幼童的模样还是有些害怕,但是内心却略微安定下来,“……我不会出声的。”
皮尤右手手持长矛,又将圆盾牌绑在自己的左手上,余光处望见落在身后的同龄之人的身上。
红色的身影似乎透露着夏日的炙热。
等看见了幼童将自己保护好的回应,谢尔登才将手里的正装剑从腰间的剑鞘中拔出,对着站在前处的皮尤笑道。
“在发什么呆,事不宜迟,我们应该出发了。”
众人在蔷薇花丛之中逃亡,显然是被巨鼠狩猎的景象。
“现在,就是我们狩猎巨鼠的时候了。”
从刚才谢尔登与哈米什分离,再到现在谢尔登提剑越出尖塔阴影的笼罩范围,只不过过去了短短一瞬。
巨鼠的后肢蹬地,较长的前爪却向蔷薇花丛之中探去,一个逃跑之中的孩子摔倒在了地上,被尖刺扎出的鲜血流了满地。
他正睁着自己畏惧的眼睛望着长满黑毛的鼠臂朝他伸来。
巨鼠的身躯将孩子能看见的阳光都尽数遮挡。
孩子的双眼被吓得一眨也不眨,下意识面对着即将取他性命的巨鼠那硕大的鼠目,眼中倒映着那如同山一样的巨鼠。
如此的巨大、如此的隐天蔽日。
等等。
将自己的全部注意力都落在巨鼠的身上,孩子的眼里却除了巨大黑鼠的身影还望见了些别的东西。
处在黑鼠的后背上的身影。
红色散发着夏日炙热的气息,似乎望见都带去强烈的压迫感,纵使是人类比之巨鼠而十分娇小的身影,存在感却丝毫不曾逊色。
与此同时,巨鼠前伸的带着尖锐锋芒的鼠爪也即将在顷刻间狠狠地贯穿孩子的身躯。
巨鼠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被自己划入了狩猎范围的猎物,被定位为幻境之中主宰的巨鼠丝毫不担心没有被自己关注着的别的地方。
毕竟,它可是这个地方的主宰啊。
拥有最简单智慧的巨鼠将自己的鼠爪缓慢地朝前伸,望着摔倒在地上的孩子之时,尖嘴也因为兴奋而微微张开,亮白的门牙嗡动着。
对方已经没有反抗的力气了,巨鼠清晰地认知到这一点。就算它自诞生以来的缓慢动作也能把对方杀死。
血啊,再给它多一点血吧。
但是,当巨鼠把鼠爪以自带着的迟钝动作刺到那里的时候,却兀然刺了一个空。
孩子还将望着巨鼠背上的身影,处于濒死的呆滞状态,下一刻就被一股猛力狠狠地一扑。
整个人就条件反射一般抱住了扑到他的人,带着扑滚而来的惯性轱辘轱辘地滚了好一段距离。
翻滚之中,被飘零在地的花刺划伤二人的衣物以及皮肤,血液与花汁相互混杂。
“皮……尤?”孩子大脑发蒙,在看清楚了扑撞上自己身上的人时唤出声音来。
“来不及解释了,你快跑到尖塔交叠着的阴影处,那边准备着大量的武器。”皮尤在地上一撑,就站直了自己的身体,语速非常快的交代道。
巨鼠刺出的前肢落了个空,它将那只鼠爪放在自己的眼前,不敢置信地瞪着毫无血迹的四爪。
“吱!”
为什么还敢反抗!
充斥着血腥的眼珠夹带着阴冷地望向地上的二人,巨鼠的嘴部摩擦着,持续性地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吱吱声。
身后不断拍打着地面的鼠尾透露着它心中的怒火,掀起的气浪更是将地上的蔷薇花瓣击得漫天飞舞。
还没等被皮尤护在身后的孩子依循着她的吩咐跑到尖塔阴影交叠的地方,那根拍打着地面的长长鼠尾便如同韧性无比的蛇鞭兀然甩来。
半空的空气都似乎被鞭甩的鼠尾所扭曲,速度之快根本无法让二人逃离鼠尾挥击的范围。
皮尤瞳孔骤然紧缩,左手的圆盾牌插在地上,试图借此来增强盾牌的安全性。
但是,眼见就足以斩破空气的冲击力在撞上盾牌的一瞬间,一定会将其拦腰折断。
就在此时。
巨鼠那布满黑色的长毛的后背之上,攀着一个红色的身影。
巨鼠的毛很长,也十分的粗糙,常人的手掌一旦抓紧了粗糙的长毛,就不会轻易掉落。
谢尔登的双脚同样落在有些倾斜的巨鼠背上,借着手上握紧的长毛堪堪站直。皮糙肉厚的巨鼠并不能发现自己背上的动静,就将那背后的鼠尾甩去。
巨鼠因为鞭向另外的方向而整个身体都在瞬间骤然转动。
谢尔登耳中能听见巨鼠转动间带来的风的呼啸声,余光之中可以看见站在巨鼠攻击范围内作出防御姿态的皮尤。
瑰色的目光一凛。
空出的右手就拔出腰间的剑刃,眼下不断地观察着巨鼠背后的厚实皮肤最容易斩下的角度。
然后,剑光一闪!
被剑刃破开的地方涓涓流出鲜红的血液,将身后的黑色皮毛都染得鲜红。
巨鼠吃痛,突然就朝天发出一声怒吼。
鼠身的动作因为这被人刺出的伤口而猛然一滞,巨鼠鼠尾的攻击同时也因此停顿。
皮尤向外探出,就望见动作停滞下来的巨鼠,脚下轻踢腿边的孩子,就催促着让他尽快逃去安全的地方。
她的眼睛仍有顾虑地看了谢尔登的方向一眼,然后又拖着圆盾牌寻找存活着的另外的同伴。
巨鼠被人兀地攻击,下一刻它就伸出自己的右爪往背上挠去,试图将伤害他的罪魁祸首抓下。
可恶的人类!
谢尔登手里的剑在刺入血肉之后就迅速拔出,也不管上面被巨鼠血迹染红的剑刃就插回了腰间的刀鞘处,被鞘口刮出的血液同时漫到了剑鞘之外,滴落到谢尔登本就是红色长袍处。
双手交换扯着巨鼠的长毛就借其往上跃去。
正当此时,离巨鼠最近的尖塔之内,那是尖塔建筑内最高的楼层,大敞着的窗户闪烁着一丝兵器的寒光。
锋利的箭矢被衣着狼狈的哈米什搭在微弯的长弓之上,哈米什的眼神却褪去忧郁,穿透距离落在巨鼠背上的跳跃着的矫健身影。
尖锐的箭镞却是一直在对准着距离。
箭镞的方向指向那穿插在黑色之中格外显眼的红意上。
青年低沉的声音在尖塔之内回荡。
“希里斯,你说黑鼠是神明的敌人。”
哈米什手中用力,弓弦被他拉得更开,银色的丝线嵌压入他的指腹,“这可全都是你一个人的说辞,真相到底是什么呢。”
哈米什的脑海中,突然浮现起了另外一人的身影。
面上生有狰狞疤痕的健硕之人,名为多姆的怒神祭司用着自己被火烫伤过的手掌撑着一根拐杖,操着沙哑的声音在哈米什耳边低语。
“哈米什是吗……你知道为什么我要摄取玛佩地区的性命吗。”
“为什么。”
多姆哈哈大笑,“这一切都是为了神明时代的重新降临。”
“名为太阳神祭司的哈米什啊,你和希里斯不同。”如蝮蛇吐丝的声音萦绕在哈米什的耳畔,“他在乎人命,可是你不在乎。”
多姆将伤痕累累的手指比上哈米什的双眼处,之后又放在了自己的眼下,“我们拥有着同样的眼神,哈米什,如果能让你所信仰着的太阳神托纳蒂乌降世的话。”
“你会在乎那些无伤大雅之人的性命吗。”
多姆向他展示了召唤神明的方法——那唯一的前提,便是足够多的鲜血。
哈米什的耳边还能记忆其多姆那喑哑的声线,他眼中映入的是披上红色长袍的谢尔登的身影。
箭矢的尖端正在游移。
“希里斯,你的话是一面之词,那么他的话就可以毫无保留地相信吗。”
哈米什心中的天平正在计算着二人的可信程度。
真相——
如果哈米什选择了相信谢尔登,那么黑鼠便是他要消灭的,如果哈米什选择相信多姆,那么他就应该杀死阻止多姆行动的谢尔登。
多姆的狂笑好似在哈米什的身周回荡,“哈米什!身为侍奉神明之人,我们有资格对其他的蚁民进行审判!”
“加入我吧,哈米什。”
哈米什的眼神向着塔下望去,塔下的战况仍在继续,只是巨鼠被谢尔登所纠缠着,加上在另一个被手持盾牌之人的帮助,大部分的孩子都逃到了巨鼠的视角盲区。
多姆需要的鲜血,被谢尔登所阻止了。
被哈米什一直注视着的谢尔登自然能感受到那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虽然每一个动作都被紧盯,但是目光之中这暂时没有感受到丝毫的杀意。
他没有时间去理会那道目光,只是专心面对着眼前的巨鼠。
巨鼠的动作说不上很慢,不过因为体型的缘故有些迟滞,面对上矫健而十分灵活的谢尔登自然是跟不上其的身影。
背后的皮肉倒是被它自己的利爪抓出一道又一道的血痕。
现在的谢尔登已经站在了巨鼠的头顶,巨鼠的前肢再怎么伸长也无法触及它自己的头部。
意识到被自己瞧不起的人类玩弄,巨鼠的心中就燥郁难安,鼻中呼出长气,门牙也不断地上下摩擦着。
它开始在庄园之中毫无方向地奔跑着,疾速的奔跑带来了无比的狂风,将谢尔登的绯发都吹得乱舞。
谢尔登不再犹豫,双腿微地用力就往巨鼠的面门上一跃,左手在跳下的瞬间也同时扯住了黑鼠耳上的长毛。
巨鼠的耳朵被谢尔登带来的力气兀地下弯,疼痛在刹那之间席卷上巨鼠的大脑。
但是,耳的疼痛并不能让巨鼠抓狂,反而是另外的地方传来了更剜心一般的疼痛。
铜铃一般大小的鼠目是猩红的颜色,然而此刻却是真切地被血色所淹没。
平日里用作装饰的长剑垂直插入红目之中,爆出了比巨鼠眼中猩红更要鲜红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