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的学生如今是凤国最尊贵的陛下，却始终对她抱有敬意，连言语之间都会顾忌许多。
圣上再到越王，这帝王之家竟是生出了两个痴情人，傅博远心中感慨，一时又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她虽是两人的老师，却也是臣子，哪里能够担得起陛下的歉意。
何况，若是她有心想要阻拦，便不会是此时才出现，而是在昨夜就守在门口了。
“是老臣该向陛下恕罪。”
傅博远微微弯下腰朝身前的人鞠了一躬：“老臣未尽到自己的责任，还望陛下惩罚。”
徐灵意垂眸看了她一眼。
自她登基后，轩轩虽收敛许多，但是奈何性子跳脱了些，总还是会有闯祸的时候，但是却再也没有抄过一遍以上的经文。
原因为何，已经非常明显。
可是昨日却时隔几年又被罚了三次，这其中自然是傅博远有意为之。
伸手扶住傅博远的手臂，徐灵意将人拉了起来：“老师爱女心切，我能够理解，快起来吧，否则轩轩该同我置气了。”
话刚说完又愣了愣，收回手背到了身后。
她已经许久未曾同自己置气了。
傅博远也想到了，两人一时都有些沉默。
就这么一前一后沿着小石路穿过庭院，徐灵意是昨夜悄悄过来的，虽是老师家里，却也不好一早便大摇大摆的出去。
熟门熟路的转身便想要从偏门走。
“万万不可。”
傅博远没看见还好，看见了反倒是吓了一跳：“陛下您是九五之尊，如何能够从偏门出去？”
说着便想要叫人，却徐灵意阻止了，从出来后脸上难得有了一丝笑意：“老师言重，您说不能走，但朕未登基前，却已经不知走了多少回。”
连她自己都快要记不清了。
徐灵意想的是来找傅文轩不知道多少回，傅博远想的却是傅文轩不知闯了多少祸。
老脸一红：“轩儿是调皮了些。”
“那也不可，今时不同往日，陛下还是从前门走吧，老臣让人给您准备马车。”
徐灵意没有理会她的阻拦，依旧我行我素的往偏门走，对她的说法不以为意：“朕从出生就注定要做这个女皇的，从前都未曾瞻前顾后，如今怎么反倒限制颇多？”
她这话虽说得狂妄了些，却也是实话。
凤国历朝都是嫡女继承皇位，不论才能。
“先皇可说了陛下是这么多皇子皇女中最为聪慧的。”傅博远知道阻止不了她，微微一笑：“您从前的课业次次都是第一。”
“老师过奖了，汐儿可比我厉害得多。”
只是她对这个位置没有兴趣，又喜好弄武，否则徐灵意倒是觉得这皇位更适合她。
傅博远轻笑着摇摇头，还是拿先皇曾经说过的话回她：“先皇曾说越王殿下志不在此，为人聪颖，却是耐不住性子的。”
徐灵汐有些好笑。
知道她不想过多讨论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便也不再提了。
至于她们两人谁坐这个位置，对她来说都没有什么区别。
暗一早早便驾了辆马车等在外面，徐灵意坐在里面掀开帷帐，见傅博远在站在原处：“老师可是要同我一起入宫？”
傅博远书读的多了，规矩就守得越多，自然是不可能有这个想法。
这半辈子唯一不守规矩的几次，都是用在了傅文轩身上。
在徐灵意准备放下帷帐时，她又朝人行了一礼：“陛下恕罪，老臣心知不可为，却又着实不忍，下不为例。”
她身为太傅，本应为江山社稷着想，却又为人母，不忍见自己的孩子暗自神伤。
昨夜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到底还是错了。
自此一事，非但不能让陛下和轩儿好过，只怕更是郁结于心。
徐灵意知道她的意思，没有说话，缓缓松开手，隔绝了两人的视线：“走。”
傅博远没有起身，腰又往下压了压，双手微微颤抖的举过头顶。
“哒哒哒”的马蹄带着车轱辘从她面前驶过，在即将越过之际，一道克制又无奈的声音从里头传来：“是朕想她了，与老师有何关系，朕还得感谢您。”
许久。
等马车从拐角处消失后，傅博远才慢慢起身，愣愣的看向皇宫的方向，满是皱纹的双眼微微眯起，一丝水光从中闪过。
陛下深情至此，往后的路只怕是越发寂寥难走了。
轩儿有福却又无福，皆是可怜人。
~
身后的门被关上，原本熟睡中的人动了动，脸颊在手臂上轻轻蹭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好像又重新睡了过去。
只是眼角处沁出了一点水渍，袖子上也有些湿濡。
片刻后，才睁开微红的眼睛，就这么看着旁边的蒲团发呆。
已经抄完的两遍经文就放置在地上，与桌上被压着的那张并无不同，若不是知道那人来了，傅文轩都要以为是自己睡梦中做的。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响起了敲门声：“少爷，少爷？”
“十一进来。”
傅文轩从桌子上起身，肩上的披风随着她的动作滑落到地上，一丝冷意侵袭，她又重新拾起却没有披上反而是抱在了怀里。
是昨天那个侍从。
十一进来就看到她家少爷呆呆坐在那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少爷，您抱的什么呀？”
有些眼熟。
走近一看，是她昨夜放在马扎上的披风。
原本好奇的表情收了收，小心看了眼傅文轩的脸色：“少爷，披风抱着哪能取暖？奴才给您披上吧？”
她虽然不太懂其中缘由，但是圣上如今同少爷都许久未曾来往了，至交好友形同陌路，想来心中是难过的。
若是少爷真的是少爷便好了，也许还能跟着陛下到宫里去。
傅文轩躲开十一伸过来的手，转身从蒲团上站起来：“我不冷，刚刚落到了地上怕脏了。”
十一是懂非懂的“哦”了一声，跟着点头。
有些不明白脏了给下人拿去洗了就好，抱在怀里做什么？
“少爷，早上的吃食厨房那边已经备好了，奴才给您送到院子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