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齐心里对工匠与商人,并没有阶级之分,所以要把文章写得积极向上,也不是太难的事。
理清了思路,心里略微踏实了些,接下来就是提炼论点。
第一题:对工匠者采取包容并支持的态度,发展工匠精神对国家有重要意义。
第二题:在商人能否参加科举这件事上,应当绕开“重商”这一点,而从“唯才是举”这点上来作文章。
无论身份如何,只要是人才,都应能通过科举入仕,为朝廷作贡献,而朝廷也当摒弃偏见,广纳贤良。
苏齐在心里打好了腹稿,就开始在草稿纸上列起了提纲,细纲。
列完之后,发现已到了午饭时间。
这一餐由考场提供,考生需交餐费二百文。
等领到餐盒,打开一看,妥妥的清汤寡水:一份青菜豆腐外加一份白米饭,没有半点荤腥。
唯一称道的,是配了一壶茶水,当然茶叶是不知名的碎茶叶。
怕是用来给考生提神用的,聊胜于无吧。
苏齐囫囵对付了一番,吃完后继续答题。
这一场试颇费心神,光草稿都打了两张,文章长篇大论,还要咬文嚼字,等到草稿打完,天都黑了。
苏齐感觉有些头昏脑涨,似乎有缺氧的征兆,忙停下笔来,甩了甩酸疼的手腕。
今日就先打个草稿,等明日再来誊抄。
这时,衙役过来派发被褥。
而床呢,则是将方才写字的木板拆卸下来,放在地上作为床板,再铺上被褥,就是今晚的归宿。
废物利用,完美!
晚饭依然素净,苏齐吃过之后,就掀开被褥,准备躺下休息。
可是一躺下才发现,这临时床,短就不说,还很窄,若要仰面躺,那就有半个身子不着床了。
这天寒地冻的,躺在地板上,第二日起来一准着凉,到时影响了考试可就划不来了。
于是他忙爬起来,将床移到了靠墙的位置,这样侧着睡,勉强不会沾到地面。
幸好被褥是厚的,躺进去还挺暖和。
很快就入了梦,一夜无眠,第二日早起,迷迷糊糊到恭桶里放了次水。
当然,恭桶里的污秽依然在,经过几天几夜的发酵,味飘三千里都不为过。
但苏齐早已毫不在意,或者说已经麻木不仁了。
“久入芝兰之室而不闻其香,久入鲍鱼之肆而不闻其臭。”
只怕如今他的鼻子,早已分不清香和臭的区别。
没水漱洗,吃过早饭后,接着答题。
昨天他已将文章在草稿上都写完了,此刻将文章从头到尾仔细检查了一遍,若有错字别字,及时改正。
改完后,又从尾到头,逐字逐句看了一遍,确保没有写错的地方,这才打开试卷,开始誊抄起来。
这个环节至关重要,不能出现一丝纰漏。
若写错,有了涂改,试卷就会被当成污卷处理,如此一来,这场考试就悬了。
苏齐收敛心神,全神贯注地投射到誊抄试卷上,不敢有一丝懈怠。
这一场考试若能顺利通过,就能取得童生的身份,再往后就是秀才了。
若不幸落榜,那之前的考试成绩全部作废,下一次就得从头开始考,也就说,县试的流程要重新走一回。
苏齐可不想功亏一篑,他还想往更高更远的地方走......
终于,写完了最后一个字,同时,考试结束的铃声也响了起来。
考试结束,衙役收封试卷,所有考生有秩序地离开考场。
恭桶里的气味突然解锁了一般,朝着鼻端凶猛地冲击。
苏齐默默地回头看了眼,陪伴他这么多日的恭桶,心情复杂。
下一秒,忙头也不回地冲出了考场。
府试落幕,接下来就是等待放榜了。
考场外依然上演着形色各异的考生相,只是这一次的氛围比起前两场,要落寞地多。
可见这场的试题,确实难住了很多人。
当然也有在那嘻嘻哈哈,大笑着说“自己考得好”的人,
苏齐默默地注视了对方一会,发现那人一会哭,一会笑,明显精神头已经不正常了。
于是他摇了摇头,心道:又一个逼疯的......
这时,许丹竟然放下架子,主动过来将他拦住,开口就问他试题:“今日这篇策论,你是怎么答的?”
见苏齐不答,他也不气馁,微皱眉头说道,“我觉得很难答,也不知答得对不对......”
哟呵,不是大才子么,居然还来请教我?
苏齐心里有些得意,本来他不想回答的,看在人家低声下气求教的份上,就勉为其难解答一下好了。
但话到嘴边又打住了,苏齐眼珠一转,心里有了另一番计较,于是便笑嘻嘻道:
“很难答吗?我看你是读书读傻了吧。
士、农、工、商是如何排位的?历朝历代对待商人和工匠的态度不明摆着么。
若让这些地位地下的人来参加科举,抢了士人和农家的饭碗,其后果之严重,你就没想过?当然不能同意啦!”
许丹沉默了片刻,随即又挂上他一贯装逼的笑容,说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之所以问,也只是想探探你的学识而已,想不到苏兄也不遑多让。”
说完,他拱了拱手,双手背后,大摇大摆地走了。
苏齐暗笑:哼,小样,坑不死你!
刚回到寓馆门口,就听身后传来马车声,苏齐回头,认出驾车的乃是霍府的门房,当日给自己开门的老汉。
“齐公子,我家老爷有请。”
苏齐忙拱手道:“大叔,可否容我先回寓馆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裳,再去拜访六如先生?”
苏齐想到自己在臭气熏天的考场呆了两天,既没换衣裳,也没清洗身体,此时定是蓬头垢面宛如乞丐一般。
这样的形貌去往霍府,怕把人家书房都给熏臭了,还是回去收拾下得好。
老汉看他的样子,心里了然,善笑着道:“老头我在这里等候,齐公子快去快回。”
苏齐点了点头,忙一阵风似地跑回了宿舍。
殊不知,寓馆门口的这一幕,被好多考生给瞧见了:
“那人说什么?六如先生派人来邀请他上门?”
“好像是的。”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谁也没想到,这个平平无奇的年轻书生,竟然能获得六如先生的青睐?
六如先生是何许人,那可是曾经叱岔京城的大人物。
连知府大人见他,都要提前三天递上拜帖,还得趁着六如先生心情好的时侯,才能得以拜见。
这个,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爬出来的穷书生,居然还让六如先生派人来邀请,他何德何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