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更加的紧张。 有人问道:“剩下的里面难道是……祝兆贵?”
大家骇然失色。 如果是祝兆贵,那只能是一具尸体了。 沈闻余拆开第一个泥人,本来还有讨论声的后台房间里,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泥人里是一个男人,准确地说,是一个中年男人的裸尸。 “这、这不是祝府的马管事吗?”
有人认识,小声提醒道,“大人,这是祝家的管事,从小跟着祝兆贵的。”
宋宁和那人道谢,查验着这具尸体。 一具保存的很好的干尸,是经过完美的脱水风干后,装在了这个泥人里面。 沈闻余敲开第二个,几乎露出一个头的时候,就有人认出来,喊道:“是祝兆贵。”
黑漆漆枯柴一般的祝兆贵。 依旧是裸尸。 第三具是非常年轻的女子的尸体,是祝琳琅。 第四个泥人是空的。 宋宁扯了一件衣服给祝琳琅搭了半身,蹲下来验尸。 三具尸体都没有表面创伤,肤色、头发都很正常,单单从外表看,没有任何被害的痕迹。 她看向跪着的马自力:“手艺不错啊。”
马自力垂头跪着,面色惊恐。 “带回去,明日升衙审。”
宋宁起身,走到站在一排的十多个孩子面前。 呈家班里最大的也只有十七八岁。 而这些孩子或者半大的孩子,早已经不是单纯的孩子了。 宋宁很疲惫,查了这么久的案子,得到的是她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整个呈家班上下三十四个人,被捆绑着带回理刑馆。 虽是晚上,但依旧轰动了半个内城。 后台的灯光很亮,宋宁将祝琳琅的盖好,她双腿修长骨骼纤细,面容虽干枯了,但依旧能想象得到,她活着的时候,一定是一位漂亮的姑娘。 新年才十七。 宋宁心口鼓荡,气的很。 当官倒也有不便之处,就是她不能随随便便动手打谁了。 “抬回去吧。”
宋宁叹气,正要走,忽然听到钟青嘶喊了一声,跌跌撞撞爬了过来,“琳琅?”
他抄着尸体抱在了怀里,嚎啕大哭。 宋宁示意大家不着急,让他哭会儿。 钟青跪坐情绪彻底崩溃了。 抱着尸体嘶吼着。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我以为你负了我,我以为你知道了我配不上你。”
“我日日夜夜睡不着,我恨不得诅咒你……可我舍不得,哪怕你嫁给了别人,我也想你能过的好。”
“为什么!”
“让我死,我代替你去死好不好。琳琅。”
“他们说我不该活着,让我去死吧,琳琅你醒一醒,和我说一句话,看我一眼就行。”
安静的四周,只有钟青嘶哑的哭喊声。 宋宁看着,他的手臂有伤,这么哭着用力,手臂上的伤又崩开来,流着血。 沈闻余给他披了一件衣服,钟青却不再哭了,抱着祝琳琅,无知无觉地跪着,宋宁上前,道:“起来吧,我们要将尸体带回衙门,明天好升堂。”
钟青抱着祝琳琅起来:“我、我抱着她回去行吗?”
宋宁摇头:“不行。”
钟青也不强求,亲自抬着担架和大家一起回理刑馆。 宋宁让百姓都散了:“都回去吧,这案子到不痛快了。”
“大人别难过。”
有人安慰宋宁,“恶人得到了惩罚,就是大块人心。”
宋宁颔首,道谢。 大家陆续回家,宋宁站在祝府的门口,心中怅然,赵熠问道:“在可惜祝兆贵父女?”
宋宁和赵熠笑了笑:“我没事。王爷也累了,我们早点回去休息吧。”
她今天不想再做事,也和其他人说过了,不用过于纠结,所有的事都留在天亮以后再议。 “饿不饿,我请你宵夜。”
赵熠不急不慢地走在她身侧,宋宁惊讶地看着他,“有什么吃的?”
“看你想什么,王府应有尽有。”
“小曲儿呢?”
“没有。”
“王爷到底舍不得阖府的美人。”
宋宁道。 赵熠冷笑一声:“我舍不得,你的兄弟鲁苗苗就快住在我家了。”
“这不能怪他,怪只能怪,您让他变坏了。”
宋宁道,“还有我的狗。”
“呵!那条狗除了一身肥膘或许有用,别的地方一无是处。”
宋宁居然没法反驳,但被他这么一打岔,心里却觉得舒服了一些,方才那一瞬间,她被愤怒控制了思绪,无比懊恼她为什么要做官。 如果不是官,她可以肆无忌惮摁住了马自力打到他半死。 可冷静下来却觉得幸运。 手握权柄多好啊,惩罚马自力的不仅只有拳头,还有更好的方法。 “晚安!”
宋宁道,“赵捕头明日第一次上公堂,莫要睡迟了。”
赵熠不屑地道:“笑话,当然不会。”
回去后,杨氏给宋宁热了晚上包的饺子,母女二人在杨氏的房间里说了许久的话。 杨氏怕她难过,小声问道:“要不要娘陪你睡?”
“不敢,”宋宁捂着嘴道,“白娇娇看不出,别人会知道。”
杨氏摸了摸女儿的头:“娘的阿宁,真的长大了。”
她有些怅然,可更多的是骄傲。 “娘,我回去了。明天记得看我升堂。”
宋宁和杨氏道。 杨氏点头,小声道:“吴林氏和我说好了,你要升堂的时候就告诉她,我要不要告诉她?”
“您说不说她都会知道的,说一声无所谓。”
倒是没有想到,杨氏和吴林氏居然认识了。 “娘,您千万不要被她带坏了。”
杨氏失笑:“娘哪有她那个骂人的本事。”
宋宁回房睡觉。 第二天一早,她换上官服,和大家一起到了理刑馆。 “要验尸吗?”
宋元时问她。 宋宁颔首:“先验尸。”
她去仵作房,门一推开,就看到坐在墙角打盹陪着的麻六,和坐在祝琳琅身边,双眼血红的钟青。 “大人,昨天晚上小柳红醒了。但什么都不肯说。”
王庆同道,“升堂前要审他一审吗?”
宋宁颔首:“我先将三具尸体看完。”
和昨晚没有不同,三具尸体经过了脱水风干的过程,身上并没有致命的外伤,钟青站在她身后,哽咽地问道:“大人,他们是怎么死的?”
“应该和昨晚对你的方法是一样的。”
宋宁看向钟青,“将人迷晕后,间隔一段时间就会灌蒙汗药,让死者在这样昏迷中毫无外伤的死去。”
钟青忽然笑了,看着宋宁道:“不知道该不该庆幸,祝老爹和琳琅死时并没有太痛苦。”
“你昨晚怎么回事?”
宋宁问他。 钟青垂着头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你们走后我躲进了后台,我想您不方便做的事,我可以做。我想找证据。”
虽然不知道找什么,但他想做点什么。 “小柳红在镜子里看到了躲在衣服后面的我。”
钟青道,“我被人打晕了,等再醒过来的时候,大人您就知道了。”
如果宋大人不来,他应该就是和祝兆贵父女一样的死法了。 “给大人添麻烦了。”
钟青行礼,宋宁摆手道,“虽是鲁莽了,倒也没有给我添麻烦,以后做事不要这么冲动。”
钟青应是。 “你可以睡会儿。”
宋宁对钟青道。 钟青道:“我睡不着。大人您今天上午是不是要升堂办理此案?”
“是。”
宋宁道,“本官去做事了。”
说着走了。 钟青又坐回去,抓着祝琳琅干瘪的手,保持着昨晚的姿势。 袁添被单独关在一间房里,他的后槽牙也是一样,里面有个洞,洞里塞着药。 “醒了?”
宋宁进去,袁添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宋大人。”
牢房的门没有打开,宋宁也不准备进去,她站在外面抱臂看着袁添:“有没有现在招供的?”
“没有。”
袁添道,“宋大人不用费神了。”
宋宁微微颔首,道:“无所谓,等会儿就升堂了,你做好准备。”
说着,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袁添愣怔,刚才这话,仿佛是每一天都有人和他说的:“……一刻钟就到你了,你准备好。”
没有想到,今天宋宁也和她说同样的话。 但要准备的却截然不同。 “宋大人。”
袁添忽然喊道,“能不能、能不能把我上妆的颜料拿来,拿来后我什么都说。”
宋宁望着他。 袁添哀求地看着她:“求大人成全。”
他想要勾描好妆容上台,这或许是他这一生最后一次了。 “我为什么要成全你?”
宋宁冷嗤,“因为你脸大?”
袁添绝望地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