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思瑜听了这个答案,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岑知府不愧是岑知府。这世上若人人能有智慧想通这一道理,许多事情都会简单不少。”
苏碧琴笑过之后,轻轻拍了拍白思瑜的手。
“思瑜姑娘,百姓的想法有时确实十分固执,但要改变也不是十分困难的事情。只是看你能不能找到合适的办法,让他们看到一件事的益处。落雁阁的妆品丰城女子人人皆有,我都存着好多了,用也用不完,偏就没试过延弥的东西。你把这些都拿回去,下次来,带着你那些延弥的胭脂水粉来让我看看,到底有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白思瑜闻言,欣喜地点头道:“好!岑夫人,若是不介意,等到知府大人寿辰那日,让我来亲自为您上妆,可好?”
苏碧琴笑着点头答应了。白思瑜看着这张最美好的年华已经逝去的脸上,透出的如水般恬静温润的神采,忽然觉得,这世上有些女子就是如苏碧琴这样,无论岁月如何流逝也丝毫影响不了她们的美。那种刻在骨子里的内涵与优雅,是皮相的苍老,也永远无法掩去的。
知府寿辰那日,白思瑜如约提早来到岑府,用延弥的胭脂水粉精心为苏碧琴化了一个十分精致的妆容。她并没有像其他的妆娘那样刻意地用厚重的粉掩盖住苏碧琴脸上的一些细纹,而是简单地修饰一下,为她用眉黛膏淡淡地画上温和细致的秀眉,白思瑜轻取了一点胭脂,为苏碧琴原本就偏白的两颊点上隐约的红晕,随后取了支圭笔当做唇刷,沾上蔷薇色的口脂替苏碧琴描上了大兴女子常化的唇妆。
白思瑜可以想见苏碧琴年轻时的姿容,必然是一个令任何男子都见之心驰的秀丽佳人,而今纵使她已不再年轻,属于一个知书达理和婉端庄的大兴女子之美仍然保留在她的身上。当她装扮一新,出现在岑知府面前时,已经年近五旬的从四品官员看着自己妻子仍然像一个小青年那般,笑呵呵地夸着苏碧琴,今日夫人可真是艳冠群芳。
那一瞬间,白思瑜忽然有些恍惚。她想起在不久以前,牧晋也总是用这样的目光看着出门前打扮完的自己。那时候他还在装成一个傻子,但眼中的惊艳和欣赏的光芒却是那样的真实,令白思瑜那点虚荣心得到了不小的满足。
可是,当自己也到了和苏碧琴一样的年岁时,身边还会有一个这样的人为自己而惊叹吗?
岑知府的寿辰之后,丰城中的传言也随之开始变了风向。人们都在传言说,知府大人办寿辰,瑜瑾布庄的老板娘亲自为知府夫人上妆,用的就是延弥所产的胭脂水粉。苏碧琴在颖州的名声一向颇佳,才华德行一直是无论地位身份的各家女子典范。连她也不在意,大胆使用延弥商货,那些放出风言风语的人,又岂敢将难听话编排到知府夫人的身上?
事后,又常有人看到苏碧琴出入瑜瑾布庄与白思瑜相谈甚欢。虽然这样只是让口风又所转变,并没有达到太过立竿见影的效果,但暗中给瑜瑾布庄找麻烦的人却一下子消失了。事后,真正让民众们开始重新看待延弥商货的,是知府所张贴的一份告示。
距离丰城仅有百里之远的一处镇子前些时日爆发出了一场瘟疫,当地人苦寻解法许久却没有进展。有人购进了一批大兴不得见的延弥所产药材,原本当地人因抵触情绪不愿服用。但后来有人处在生死交关之时再顾不得其他,将所有药都胡乱试了一遍,竟发现其中有一味延弥药材对治疗瘟疫有奇效。那城中大夫开方证实此点,解救下许多濒死之人后,当地人终于不再拒绝服用延弥药材,疫情才得以控制,否则不日丰城必将受到波及。
这个消息像是一盆冷水,一下子让还心存着激愤情绪的人也都冷静了下来。人在面对生死的问题时,有时就是会变得比平常更加清醒,权衡利弊的选择也会变得不再冲动只凭头脑一热。许多人开始议论,其实商人们购进的延弥商货中还真有不少好东西,既然确实好用,那为何不用呢。通商本就是有来有往,买延弥货物虽说是让他们挣了大兴人的钱,可相应的大兴的商品也卖去了延弥,你来我往互惠互利,这并不是什么坏事。假若延弥人还有心进犯大兴,那也有大兴的军人守着呢,有什么可害怕的?
正如苏碧琴所说,百姓的想法又是会很偏激固执,但想要转变其实也是很简单的事。当时机渐渐成熟后,白思瑜终于鼓起勇气,租下了布庄一旁的小铺子,将延弥的胭脂水粉放在其中进行正常的出售。过程十分顺利,再没有之前那些捣乱的人出现。出乎意料的是,当白思瑜的胭脂铺开张大吉的第一天,前来光顾的第一个客人,竟然是落雁阁的老板雁夫人。
“雁夫人,久闻大名,今日您怎会光临小店?”
见到这个前些日子还在给自己暗中使绊子的竞争对手,白思瑜虽然心中觉得对方是来踢馆的,但仍然笑脸相迎。雁夫人环顾了一眼白思瑜的胭脂铺,最终将目光落在白思瑜身上。
“你我都是没了丈夫的女人,但也都是靠自己便能活得很好的女人。白思瑜,不得不说,我很欣赏你。所以这一次,我不是来挑衅的。开胭脂水粉店不是件很容易的事,有很多的困难,有很多的事情你都需要好好学。但我想以你的本事,应该不会搞砸吧?”
白思瑜看了一会儿面前的雁夫人,笑着点了点头。
雁夫人也好,曾兰也好,苏碧琴也罢。这些形形色色的大兴女子,纵使身处在这样一个并不发达的时代和社会,她们也依然有着属于自己的光彩。白思瑜觉得,融入这个时代,其实并没有自己最初所想象得那样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