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可以称得上明目张胆的挑衅了,楚绥明知故问,牧晋此时正在赶往京城的路上,不出意料他必然会让手下夜魅杀手半路拦截,安排给牧晋的两名暗卫,不知能否顺利助他安然脱身。
左丘昊英握紧拳头,心中默念着对方的皇族亲王身份,冷笑一声道:“王爷这话我便听不明白了。不是我在等,而是圣上愿等。该来的,必然会来到,谁也阻拦不住。”
年轻的羽林中郎将说完这句话,毫不掩饰地用锐利的目光直视着面前的亲王,当今圣上的叔父。左丘昊英的这幅态度已经可以称得上以下犯上,但他却丝毫没有收敛的意图。
楚绥看着面前神情傲然的年轻人,嘴角的浅笑并未消失。他反而走近左丘昊英,用只有二人听得见的声音喃喃轻语。
“左丘中郎将,你天生将才,自幼被陆宁大将军悉心培养,年纪轻轻便深受皇上器重,连太子也将你视同兄长,青眼有加。文武百官更是认定你为陆宁后继之人……不过二十四岁的年纪,可谓是前途无量。本王觉得,你大可不必为了一个无关紧要之人,与本王闹得如此不愉快。于官场之道,有舍才有得。舍了那些多余的牵挂,得我助力……将来在这大兴朝堂,你迟早会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谁知,左丘昊英听了这番话,确是发出了一声嗤笑。
“煜亲王殿下,您这话倒叫昊英困惑了。莫非,您自认为自己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否则,您如何这般自信能助我上位?”
这句话中带的刺无比尖锐,楚绥仅剩的一丝笑容很快消失,他瞪视着面前不卑不亢,用近乎轻视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左丘昊英,咬了咬牙。
“呵……看来左丘中郎将走到如今是太过顺遂了,不知如此年轻便集万千殊荣于一身,更易遭人嫉妒暗算……罢了,本王言尽于此,至于取舍,但看左丘大人自己。”
“昊英自有自知之明。还请王爷也自持贵重,莫要做有违身份之事。”
话已至此,两人再没有多余的话可说。恰在此时寝殿内的袁公公走出来,说陛下已经清醒,听闻煜亲王前来探望,请王爷单独入寝殿相谈。
楚绥瞥了一眼左丘昊英,走进了寝宫,大门在他身后紧闭,左丘昊英皱着眉,离开了皇宫。
白思瑜从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主动回到那个她最初的“家”。
真正的白思瑜的出生的那个家,母亲生下她便早早地过世,还没有来得及让她有一些关于母亲的清晰记忆便撒手人寰。从此童年只剩下简陋的床铺,冰冷难以下咽的饭菜和父亲白大海那时不时便要脾气发作带来的责打。而后眉氏和白山来到这个家,有的只是让原本就清苦艰难的生活再多添上了无数的伤疤。后母的苛待,义兄的骚扰,生父的冷漠……在她短暂的一生中鲜有令她幸福快乐之事。仅有的那点温情,也只是和还是傻子的牧晋互相依偎取暖的那一点点回忆。
而后,她的生命便在那次饥肠辘辘下悄悄地回到那个所谓的家,只为偷窃一点猪食饱腹,最终在白山不留半点余力的殴打下,画上了一个令人心痛的休止符。
白大海的家依然和记忆中没有多大区别,只是显得更为破旧简陋,原本堪堪能遮风挡雨的土墙,不知是不是被白大海的债主打破,变得坑坑洼洼到处都是漏洞。屋外的小院也一片荒凉,若非屋内传来一阵阵不明所以的喃喃话语,这间屋子几乎像是一间被遗弃的废墟。
眉氏并未到刑满释放的日子,但是因为白山惨死,符知县回来上任后可怜她痛失独子,便将她提前放了回来。然而被白大海接回白家村的眉氏整个人却已经变得疯疯癫癫,痴傻不知人事。听人说她有时莫名地对着某个无人的角落语无伦次地痛骂,有时又抱着白山以前的衣物大声哭嚎,更多的时候是一个人坐着独自发呆,谁叫也没有反应。那副样子,即便是过去十分看不惯眉氏为人的村民,也不免觉得可怜。
白思瑜打开了那扇已经腐朽残破得快要散架的简陋木门,屋内随之而来一股长期失于打扫整理的腐朽霉味,一眼可见到底的小房子里,白大海正捧着一只碗,碗里盛着像是清水一样的稀粥,试图将粥喂进眉氏口中。然而眉氏却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自顾自说着一些谁也听不懂的话,先前喂进口中的粥,也顺着嘴角全部流了出来。
当眉氏的目光注意到走进来的白思瑜时,整个人都像是抽搐了一般剧烈颤抖,紧跟着,发出了一阵不知是痛苦还是愤怒的嚎叫,白大海赶忙按住眉氏的身躯,用被子将她从头到脚牢牢裹住,眉氏才算是稍微冷静了下来,整个人都在被子里瑟瑟发抖,不敢动弹。
白思瑜见状,便没有再走进去。白大海看到白思瑜竟会出现在这里,原本被打击得只剩下麻木的通红双眼中透出了惊讶,但很快,便再度回归木然。
“白山不是牧晋杀的。”
白思瑜开口的第一句话,让白大海没有任何的反应,不知他是不相信还是早已知道这个事实。那漠然的神情,似乎已经全然不在乎真相是什么,只是身子僵硬地坐在桌边,什么话也不说。白思瑜轻声叹了口气,她缓步走到白大海面前。
“我不想知道你现在见到我是什么心情,也不会问你有没有后悔过去所行所为。我今天回来这里,只是想告诉你一个真相,无论你相不相信——你的女儿,你唯一的亲生骨肉,白思瑜,她早在四年前就已经死了。”
这一句话,终于让木然沉默的白大海有了一丝反应,他僵硬地转过头,茫然地看着面前的人,好像刚才听见白思瑜所说的话,是恍惚间出现的幻觉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