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峥的话音一如往常的悦耳平缓，目光也是从无变过的温柔如水。但这句话听在白思瑜耳中，却没由来的心头一颤。她眨了眨眼，有些不自然地扯出一个微笑。
“你不会真觉得我有那个本事，有朝一日能威胁到你和你的茗海商号吧？云峥，你也太高看我了。我没有那样的能力，更没有那样的野心。”
云峥凝视着白思瑜的眼神中却没有带上分毫开玩笑的意思，将茶杯轻轻放在一旁。
“能力会随着日积月累日日益精进，同样的，野心也会。现在靠瑞阳锦能让你一个月挣上五金，那么日后如若你的收益少于五金，你便会不再知足。思瑜，人欲无穷，谁也不知道自己将来会走到哪一步。不过对于你，我相信自己的判断，你不是那么能轻易迷失的人。”
云峥的话让白思瑜一时无从回答，她扪心自问着，如果将来真有更大的利益放在自己面前，她还能如自己所说，没有这么大的野心？恐怕未必，除非它的风险和代价过分大，否则，自己并不是一个清心寡欲的圣人。
“将来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我经历过很多回想起来都心中不寒而栗的事情，利益腐蚀人心，灭绝感情的事，亲友反目，爱人背叛，我见得太多了。所以我比常人更看中自己手中的筹码，也更不信任人心和感情这两样东西。我无法预料时间久了变故多了，他人会变成什么样子，更无法预料自己将来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云峥，包括你现在对我的看法，也未必会永远一成不变。”
云峥听了，轻声道：“是因为你少时的经历吗？这样的事，我确实未曾遇到，也无法想象。不过思瑜，如此苦难也未曾将你棱角磨灭，你已是颇为不凡。”
这样的夸赞，白思瑜从云峥口中听到过很多次，她已然习惯，只是笑了笑道：“云公子，你今日与我所说的话，倒是让我有了另一个疑问：当初你来白家村毫无征兆地向我求亲，恐怕并不是真的想娶我为妻吧？”
云峥眼神一动，面上仍然波澜不惊地道：“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为了此事我可是将自己祖上三代和全部家底都翻出来，即便是随我经商多年的好友也未曾知道这么多，还不足以见诚意？”
“呵……云峥，当时事发突然，我被你吓蒙了才没有反应过来。但是事后我越是和你接触多了，越了解你，就越是觉得不对。这种事，根本不像是你会做出来的。”
“哦？为何这样说？”
云峥的神色依然平静，反问的语调也毫无遮遮掩掩，反而似是在期待着白思瑜的答案。
“那日之前，你我才见过两次罢了，虽说千足藻毒之事我算是救过你一命，但你也赠与了我不小的恩惠。除此之外，我与你的交情着实少得可怜。我想不出任何能让你动念娶我为妻的理由。”
云峥笑了一声，问道：“就不能是我对你一见倾心，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吗？”
那双如画般的含情双眸凝视着白思瑜，换成任何一个妙龄女子，被这样一个儒雅的俊美男子如此直白地表露心意，必然会心神大乱不分东南西北。
可白思瑜明白，这也是他纵横商海多年所惯用的武器之一。
“云峥，你是个商人，我也算是。所以我很清楚，我们这样的人做事，无论公事私事，必然会下意识地去判断做此事对自己是否有利，斟酌再三思虑完全后再行下一步，更何况是婚姻大事这种关乎毕生不可儿戏的决定。可你那日却求亲求得如此突然仓促，我事后想来……这理应不是你的行事作风吧？假如是你诚心向一女子求亲，我想礼数和准备，必然会更周全慎重一些。”
云峥听到此处，终是忍不住朗声笑了出来。
“哈哈，你倒是真的了解我。可我为何要做这样的事呢？缘由你可想过？”
白思瑜眼神一瞟，轻哼一声。
“缘由，你刚才自己不是都已经说出来了吗？”
所以我才要在你还未成气候的时候，尽可能给你些恩惠。与其坐视一个潜在的敌人壮大，何不提早将她收为盟友呢？
云峥回想起了自己方才的这句话，顿时了然，自己这是被面前的小丫头给套到话了。
“云峥，你既然查得到我与媒婆随口说的择婿要求，那你必然也能知道我此前拒绝了多少人多少次说亲，所以，那日你是断定我对牧晋感情深厚，必不会接受你才来的。而你求亲这一出之后，一来你能以此为契机予我为师的恩惠，二来让我以为你对我有意，日后无论如何必不会在利益上与你相争。我说的可对？”
云峥从始至终没有开口否认，只是静静听完白思瑜的话后，才慢慢看向她。
“有一句话，你说得不对。我并没有吃准你一定会拒绝，假如你那日当真应允了，我也一定会信守我所承诺的所有事情，不会食言。”
“但那无关感情，不是吗？”
沉默在两人之间维持了一段时间，直到云峥终于打破沉默。
“思瑜，你现在是否觉得，我只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与那些重利轻义，只贪图财富地位的商人并无不同？”
“你不是。”
白思瑜的回答果断得超乎云峥的预料，他有些诧异地看向这个年轻的女子，却听白思瑜接着说道：“我的想法依然没有任何改变，云峥，你是我最敬佩，也最希望成为的那种人，所以我视你为师。从你慷慨解囊救助丰城和瑞阳县百姓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你的本性良善无私，只不过……你也许还没有真正爱过谁，才会把终身大事也轻易地当做自己的筹码。”
云峥闻言，发出一声苦笑。
“爱？这个字于我这样的人而言，怕是本就无缘。”
说完这句令白思瑜感到不明所以的话，云峥再没有开一句口。但直觉告诉她，这句话的背后，也许有着什么云峥并不愿提及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