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话听音,童文议原本就是来劝劝新帝,别强占臣子之妻。他也认识叶芷青,凭良心说,无论容貌人品才干,做为男人动心很正常,新帝能够不顾君臣之情,将人扣留,结合他以前的行事作派,似乎也并不是那么令人难以理解。
“陛下,虽然女人割舍不下,可她都已经成亲生子,不顾念君臣之情,也要顾念母子之情啊。”童文议歉疚道:“说起来,此事还是怨微臣。先帝在世之时,咳疾加重,恰逢微臣前往扬州锁拿周迁客入京,当时叶大夫一路追随,也算是认识了她。回京之后,微臣见先帝咳疾日重,便向先帝推荐她进宫,为先帝调养身子,才将她一步步卷了进来,不然她如今大约也还是在后宅子里安稳度日,又何来的机会与陛下相识?”
童文议原本是想让萧烨知难而退,哪晓得他听了这段话,居然有些着恼:“童卿觉得朕色令智昏是吧?你在先帝身边也非一日,可记得前几年有次朕回京为先帝祝寿,执意要立侧妃,结果开宴前一日期,新娘子走丢了?”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此事当时在京中还颇为轰动,不过小道消息是新娘子跟人私奔了,萧烨还曾沦为长安城中的笑话。
萧烨一向花名在外,家中姬妾无数,但他对女人出手豪阔,倒也有不少女人扑上来,也有人想走他这条路,往他身边送美人,他是来者不拒,还真想不到他也有被女人抛弃的一天。
“你也别装不知道,那件事确实很丢面子……你知道那个让朕大跌颜面的女人是谁吗?”
童文议一脸不可思议:“陛下……您可别说那女子就是叶大夫?”
萧烨拊掌大乐:“都说童卿聪明,果真一猜就中!可不是嘛,当时我们都要成亲了,她想不开跑了。”满面怅然:“朕怎么也没想到,后来她居然跟周迁客在一起了。而且成亲之前,周迁客在朕身边见过她好几次,明知道她是朕的女人,他也敢抢!”最后一句已带了些气恼之意。
童文议好冤——原本只是替周迁客做个说客,没想到却听了一出年度狗血大戏,连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居中调解了:“……那叶姑娘的意思呢?她当初又是为何要跑?”
萧烨口气十分坚决:“女人夫凭妻贵,朕都不计较她这些年的出走,她就该乖乖留在朕的身边赎罪,难道还要再离家出走一次,再跟个野男人?”提起此事又让人着恼,他的口气明显不悦。
童文议这说客做的十分失败,不但没劝的魏帝将人交出来,反倒还无意之中窥知了新帝的秘密——原来他也有被女人抛弃的过去?
他忍不住想,在新帝与周迁客之间,叶芷青会选择谁呢?
也许的确有不少女子会选择荣华富贵,留在萧烨身边,与很多女人奋斗半生,只为了争一个男人的宠爱。但是他与叶芷青一路同行,见识过她的谈吐才干,也见过她与周鸿心有灵犀蓦然回视的甜蜜,共度患难的情与义,让她选择与周鸿一生一世一双人共度余生,还是深陷在后宫无休止的争斗中不得解脱,答案不言自喻。
“……叶姑娘她其实更适合在宫外的世界生活,还望陛下三思!”
萧烨打断他:“童大人,对于女人来说,只要有丈夫跟孩子,无论在哪里都可以好好生活。周迁客抢了朕的女人,朕放他一马不跟他翻旧帐,那也是瞧在叶子面上,你回去告诉他,别得寸进尺,还要试图逼朕就范!”他没了聊天的兴致,拂袖而去。
童文议回府的时候,周鸿还在童府大门口候着,目中满是期待之意:“童大人,陛下怎么说?”
“老夫也尽力了!”童文议也有几分愧疚:“只是陛下的性子你也知道,被先帝娇惯的有些任性,他说你抢了他的女人,此事到底如何?”
周鸿胡茬都冒了出来,多日奔波未果,反被萧烨倒打一耙,也是口不择言:“叶子本来就是别人送给下官的女人,只是后来有些误会,她离开我赁了个房子住了一阵子,陛下无意之中认识了,竟然就将人带回了王府,非要纳她做侧妃。她早就说过,此生只愿一生一世一双人,除了丈夫,旁的都可与人分享,怎么会愿意留在宫里呢?!陛下在女色上头向来随便,谁知道是不是过了三天新鲜,就要将人丢到脑脖子后头去。”
童文议暗暗咋舌:闹半天原来叶姑娘还喜欢玩离家出走啊?
周鸿说的关于新帝在女色上头的每一句话他都同意,恨不得如上朝之时加三个字:“臣附议!”讲给萧烨听。可惜在女色上头萧烨未必会听他的意见。
他总不能安慰周鸿:亲你还是回去吧,等新帝对你老婆厌倦了,他就会还给你的!
这都成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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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周鸿回家之后抱着贤哥儿发呆,小家伙在他怀里动来动去不安生,用胖胖的小爪子去抓他的鼻子,耳朵,咧开嘴巴露出粉色的牙床笑的没心没肺,全然不知道亲娘都要被人抢跑了。
周夫人在旁观察半天,总觉得他心事重重,小心翼翼问道:“可是找叶子不顺利?”
前太子萧煊及先帝所出的皇子们一夜之间暴毙,宫里定然血流成河,死个把人简直太正常了。
她心里还有另外一个猜测,怀疑叶芷青已经做了宫斗的牺牲品,根本就不在这世上,只是不忍心让儿子失望,这才没敢开口。
周鸿示意周琪来抱孩子去内室玩,又将房里的丫环婆子们都遣走,苦笑道:“母亲,我与叶子定情之后,一直想要给她一个隆重而盛大的婚礼,想要让她成为咱们家里的一员,可能……永远也不能实现了。”他语带哽咽:“我没办法!真的没办法了!”
周夫人吓坏了,只当最糟糕的猜测成真了,见儿子颓废的样子,禁不住心疼:“没事没事了,都过去了。人死不能复生,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周鸿笑的比哭还难看:“母亲瞎说什么呀?叶子好好活着呢,只是……我见不到她。”
周夫人不明白:“她既然好好活着,你怎么就见不到她了?”
“陛下看上她了,将她留在宫中不肯放人!”他握着周夫人的手微微有些颤抖:“母亲,我心里疼,可是……我总不能为了叶子去血洗宫城吧?”到时候连累一家老小,万死难赎。
“啊?鸿儿你会不会是弄错了?她……她已经有丈夫有孩子了啊,怎么能留在宫里侍奉陛下呢?”
她随即想到萧烨是出了名的风流,收用个已经生过孩子的臣子的妻子……似乎也能做得出来。
假如是前太子萧煊,大约一帮朝臣要哭着喊着死谏了,从小他就是按照储君的标准训练的,但有出格之处,早被先帝与朝臣们给镇压兼劝谏给拦下来了。
做臣子的恨不得将前太子拉到神坛上供起来,容不得他有一丁点的瑕疵。
可是萧烨不同,他是半路出家,做皇帝也是个半吊子,一切都要从头学习,偏偏朝臣们都知道他以前是个什么德性,但凡他能听一句劝谏,众臣恨不得奔走相告:陛下居然听劝了?!
对他的底线一开始就设定的比较低,与萧煊做太子时完全不同。
“这种事情,我怎么会弄错呢?”周鸿揉了一把脸:“难道我愿意把心爱的女人拱手让人吗?”他不由捶着自己的胸口:“母亲,我这里……好像被人剜走了一块肉,好疼!”
当天晚上他就发起高烧,请了大夫来看也没能降下来,整个人烧的糊里糊涂,周琪在旁边守着,替他倒水的时候,他就抓着妹妹的手,露出欣喜到有些傻缺的笑容:“叶子……叶子你回来了?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周琪任由他握着,等他昏睡过去之后,悄悄坐到旁边去掉眼泪。
他一连烧了三日,周夫人求神拜佛,在秦婆子面前掉泪:“我以前……以前干嘛要拦着他啊?要是没拦着,早早同意了他的亲事,那丫头连孩子都生了两三个了,何至于就……”
人都有种微妙的心理,如果只有周鸿执意要娶叶芷青,周夫人还觉得是儿子鬼迷心窍,也不知道是叶芷青使了什么手段。但是当萧烨扣着人不放,她终于说了一句客观公正的话:“……那丫头也生的太好了些。”
秦婆子还当叶芷青已经死在了宫里,也忍不住叹气:“谁说不是呢?大奶奶生的好就算了,人还聪明能干,连老爷都夸过的。跟大公子站在一起,很是登对啊。”她一把年纪的老婆子有幸见识过周鸿与叶芷青对视,只觉得目光里甜的能淌出蜜来。
真没见过谁家小夫妻恩爱能赛过他们两个的。
周夫人有苦说不出,只能道:“……鸿儿这是伤心太过,全都积到心里去了,才烧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