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被关入笼子的鸟,其实不能一下子还予它自由,即使再向往展翅高飞,但对它们自身而言,已无法经受这种本能的驱策了。八壹中文網
所以便能看到,出笼那刻迎来高飞妄想的它们,在短暂振翅滑翔后,因心脏爆裂而亡。
“呼…呼……”
少年健步跑在人行道上,琢磨着冒上脑海的上述的知识内容。
自从离开‘鸟笼’后,他反倒没有对什么都急于求成的心态。
或许一直以来保持着的平和,确实能够让人信服,总之,本担忧他会做出什么过激事情的周边人,因其近一年的‘良好表现’而放下心来。
红色车影在相隔的平整道路没有一丝迟疑地掠过,有时它的经过会伴随引擎机的轰鸣,还有酒罐抛掷而出,似乎想要命中离得好生远的乐色柱桶。
清晨时分的此处,道上确实见不到什么人,这样的不规范也似乎‘情有可原’。
对此,少年只是颇觉生趣的笑笑而过。
说起来,这样周全的生活状态,少年也足足坚持了一年之久,弥补着长年来丧失的康健与放松,当然,答应了的信件也有好好的写。
为免敷衍,还特地写了足够翻上好几次的数页,当然,那位戴着拾音的姐姐收到的内容,要比其他几位多出一些。
放缓下来的少年,走过斑马线,向园道直去,那里有着一年来熟络了的、年纪不一的‘旅客’。
远远的便有眼尖的人发现了少年,热情地与他招呼,而后便像触发了什么按键,越来越多形形色色的人加入进来,他则熟稔的一一回以妥帖的称呼和微笑。
迟来的熹微晨光透过云层,照出他身上十足的阳光气息,每一步都极具少年的意气风采,有着对生活的渴望与热爱。
——数年前的他并非如此,尽管他表现得懂事乖巧,可周边的人绝非是这样的表情。
「为什么总要在我的身上贴那么多冰凉的圆片呢?
那些方方正正、带着亮光的东西是什么?
仪器?仪器是用来做什么的呢?
我的身体里面有只怪物?
它是个大魔王对么?
那么只要打倒它不就好了?!」
回应他的永远是当他少不经事的安慰与抚摸,只是慢慢的在那青白地方待得越来越久,见得越来越多,也便逐渐懂得了。
譬如那个顶上亮着会变换色彩的‘洞穴’。
有模糊的人进去了,出来时是‘奇形怪状’的;
有完整的人进去了,出来时倒没有什么区别;
也有人进去便出不来了……
他曾锲而不舍地向人追问过此中缘由,最后是那位带着拾音的姐姐回答的他:
“那里面住着大魔王,每個进去的人都在向他发起挑战,只有很厉害很厉害的人才能打倒它,我们之所以也会进去,因为我们是勇者选好的帮手!”
于是在少年心里,那里便代表着一场艰苦卓绝的战斗,他也终有那么一天,要进去会一会它,带着自己选定的帮手。
可是他此后等了很久很久,窗外的柏木头秃、常春藤枯萎落叶的情景,业已屡见不鲜,到到底是没等来。
反之,他被拘束在了限定的区域里,与鸟笼一样,“鸽子虽小,五脏俱全”。
一应配备俱全,但总缺了更为重要的东西,非人非物,而是一些虚无缥缈、难以言明的东西。
失了自由的他,最常做的便是坐在床沿晃着小脚,呆呆地看着落地窗外的景色——春的归鸟与化蝶、夏的蜻蜓与金龟子、秋的蛐蛐蝈蝈和晚蝉,偶尔还有几只螳螂。
冬天倒是变得一无所有了……不对,偶有外来的黑背犬,背着点雪,脚步谨慎地打这里经过。
那像极了怕路滑摔个底朝天,一步一步或浅或轻的唯诺样子,实在是生趣而可爱,总让他想唤人来瞧瞧。
借着这个发现,有好些人便是因此才跟他拉近了关系,时时常来,拐弯抹角的也会来。
当然,如果他们和她们的脸上,不要总是忽而喜悦转而悲伤的就更好了,那样会连带着他自己也顿感悲伤,明明他已经慢慢接受了自己的‘设定’。
他没有挑战‘大魔王’的机会,拾音姐姐说他只需要和自己战斗就可以了,并给了自己带来了许多书本,先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再是海伦•凯勒《假如给我三天光明》等等,主题不外乎此,基本一致如是。
这样直球式的激励,他还是后来才明白的,虽然初始看书时,他总是会搞错她想让他懂得的重心。
相较之下,从外面前来探望的人则很少,不是他们不愿来,而是忙于其他重要的事,他起初不懂,后来才知他待在这里的花费很多……
他借由书本懂得了许多许多,甚至能在短短几天里经由它们带给他的想象,在脑海里演绎完自己的一生。
每一天醒来便是另一个新生,如此周而复始,流连留恋于精彩各异的世界,像极了居无定所,生活却罗曼蒂克的吉普赛人和流浪诗人。
虽然他后来又从书本里得知,吉普赛人不是天生爱流浪,只是没有容身之处;流浪诗人也并非生性不羁放纵,只是背起沉重的过往直至客死异乡。
这样小心翼翼的活着其实本没有错,但只是他把它错学、错用在了他自己的身上。
他明悟了,譬如不应对所有事情都抱持期待,世间的一切不全是美好的,一味的显露懂得也更伤人。
于是少年变得越发内敛,往后一经数年,直到最后的那一段时光,才让人在他身上找到了他过往的小小影子。
只是老人常去,新人常来,没多少见证了他变化的人还留在这里了。
归根结底,这个地方还是适合无波无澜的人留宿,性情多情细腻的,总归不会长久……
又是新的一天,可预见的太阳照常升起,月在西边冷蓝的天色上还有点白色影子,代表着昨日残存的痕迹。
怀表的逆向时间,终有一刻会走尽,在它标示年月日的日轮,还剩最后十几个大圈的时候,一袭白衣的少年,手持一枝向阳花,迈步走向了他预想的终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