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东宫, 太子杨广在收到内侍省的消息后,已经着手张罗,准备带着太子妃萧氏一同前往仁寿宫侍疾。 这是规矩,皇帝病重,做为储君的他,必须陪侍在身边,一来是彰显父子情深,二来也是为了避免储君之位再出什么幺蛾子。 所以杨广明知此去仁寿宫危机重重,但他必须得去。 不过在去之前,他要安顿好很多事情。 千秋殿,杨广与一众心腹,商讨事宜。 裴矩、宇文述、郭衍,张衡,崔弘升,杨玄感。 “内侍省来报,与我一同前往侍疾的,还有越公、柳述、杨爽、元岩等人,” 杨广请众人坐下后,遣退侍者,沉声问道:“诸位怎么看?”
郭衍率先道:“足虑者,柳述一人而已,下臣说句不当的话,此贼只怕有逆反之心。”
这一点,大家其实都比较认同,近来至尊的好多旨意,已经不是通过内史省来传达,而是由柳述传达,导致裴矩被架空,很多旨意直到宣读当日他才知晓内容。 东宫这边更是尴尬,明明主持朝务的是太子,但是到了最后拍板的,却总是仁寿宫那边突然传来的一道圣旨,以至于杨广捉襟见肘,左右为难。 杨玄感今天能参加这场会议,实际上是沾了他爹的光,杨素如果方便进宫,又或是杨约还在京城,今天这场面,根本轮不到他。 只见他道:“我们要不要派人偷偷把柳述府上给围了,他只要敢在仁寿宫乱来,咱们这边立即就抓人。”
这个主意好不好不知道,但是绝对够狠。 要知道,柳述的妻子,可是兰陵公主杨阿五,太子杨广的亲妹妹。 果然,杨广一听这话,顿时在心里骂了一声棒槌,事情还没发生,我特么怎么去围人家的府邸? 再说了,抓了人又如何?我能杀了自己的亲妹妹? 此人果真痴呆儿,宇文述忍不住托额苦笑,杨素盖世英雄,怎么生了这么个笨蛋? “仁寿宫的禁卫军,不在我们的掌控之中,太子此去,身边的侍卫又不能多,一旦生事,恐于太子不利。”
接着,宇文述又看向裴矩道:“豫章王兼领的左卫,裴公兼领的左武卫,以及本人的左武候卫,一旦调动,势必引起至尊警觉,所以军府还不能动,裴公有什么主意吗?”
裴矩想了想,淡淡道:“今夜我当会一会卫王,希望将来他能帮得上忙。”
卫王杨爽,是杨坚的同父异母弟,也是杨坚最信任的人,于开皇十年,从宗室长辈杨尚希手中,接过了宗室骠骑团,这一支军队共有三千人,乃大隋之最精锐,里面一水的杨氏子弟。 而宗室骠骑,一直都跟在杨坚身边,与左右羽林卫,是三方制衡的关系。 如果杨爽肯作保,杨广在仁寿宫出事的几率会小一点。 杨广点头赞扬道:“还是世矩直指要害,可惜卫王与孤,关系一般,恐不愿相助。”
“此一时彼一时,”裴矩道:“卫王所敬重者,唯二圣与长公主而已,其中尤感圣后抚养之恩,爱屋及乌之下,当会倾向于太子殿下。”
他所说的爱屋及乌,指的是杨昭和杨铭兄弟俩,因为他们俩是独孤伽罗最宠爱的孙子。 杨爽做为皇弟,至今仍穿着斩衰这样的重孝,可知独孤伽罗在他心里,无异于母亲一般,事实上,杨爽就是由独孤伽罗一手抚养长大的。 杨广点了点头:“世矩做事,孤还是放心的,此事要趁早。”
裴矩点了点头。 这时候张衡说道:“我们应提前一步,在仁寿宫附近布置人手,以防生变京师来不及救援。”
“此举甚妥!”
崔弘升道:“人数不能过多,最好在三千之数,以免露出马脚,引发至尊不满。”
“很好,”杨广点了点头:“我们再商议一下具体细节。”
...... 议事结束之后,裴矩立即离宫,马不停蹄的赶往长公主府。 他没有信心说动杨爽,但是他对杨丽华有信心。 深更半夜被人吵醒,杨丽华一脸凝重道: “你的意思是,柳述可能不轨?”
“只是猜测而已,实乃未雨绸缪的无奈之举,”裴矩道:“柳述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长公主应该都知道吧?”
杨丽华点了点头:“有所耳闻,但你要说他敢针对阿摩,本宫还是不信的。”
裴矩苦笑道:“兹事体大,不得不小心谨慎。”
“你顾虑的是,”杨丽华点了点头:“这样吧,你现在随我去一趟卫王府,把事情说清楚,事关重大,他当会晓得该怎么做。”
“多谢长公主,”裴矩恭敬道。 杨丽华无所谓的摆了摆手:“事关杨室,不必言谢。”
这就是杨丽华的影响所在,没有实权在身,却能影响到很多实权大佬,卫王杨爽比她还要小两岁,两人打小就生活在一起,关系匪浅。 ...... 荆州, 这天,杨铭接到前衙禀报,说是有一名自称阿楼的女子求见。 杨铭大喜之下,赶忙跑至府门外迎接。 楼嬷嬷,也就是独孤白楼,如今已经在圣后陵前服丧一年期满,按照独孤伽罗的遗命,她来寻杨铭来了。 时至如今,杨铭也终于知道了对方的真正身份,独孤信的私生女,独孤伽罗的同父妹。 只因独孤白楼的母亲出身不好,所以这段过往一直都是秘辛,鲜少有人知道。 独孤白楼将背上的一柄长刀解下,递给杨铭: “还记得吗?我说过要教你刀法的?”
眼前的杨铭,已经是精壮的成年大小伙了,独孤白楼看在眼中,只觉岁月如梭,当年抱着杨铭给乳娘喂奶的一幕,仿佛仍在眼前。 杨铭见到独孤白楼,和见到亲人没什么区别,赶忙将她请至内苑,让杨茵绛安排住所。 “嬷嬷以后不走了吧?”
杨铭亲自端茶过来,笑道。 独孤白楼摇了摇头:“阿姐的意思,是要让我继续照顾你,所以你得给我养老送终。”
“自当如此,”杨铭大喜。 “不过在此之前,”独孤白楼呷了一个茶水,突然抬头道:“我们要先做一件事情。”
杨铭点头道:“你说。”
独孤白楼道:“你要先想办法,将凤儿救出来,我打听到,凤儿被带去了牛耳山的静照庵,但是我去了一趟,没找到人,听那些尼姑说,凤儿只在这里住了一晚,就被人带走了,至于被谁带走,她们也不知道。”
“原来是这样.......”杨铭微笑点头:“那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接下来,杨铭带着独孤白楼前往安置独孤凤儿的寝院,当后者见到院子里正在玩耍的独孤凤儿后,身子大震,眼泪夺眶而出。 独孤凤儿呆呆的望着伫立在院外的阿楼,嘴巴一撅,哭出声来: “嬷嬷.......” 这是杨铭第一次听到她开口说话。 两女顿时相拥在一起,哭成一团。 说到底,人家俩都是独孤家的人,而且独孤凤儿进宫后的数年间,一直都在永安宫,自然与独孤白楼非常亲近。 心病还需心药医啊,杨铭也没想到,独孤凤儿第一次开口说话,竟然是这样的场景。 杨铭不愿打扰她们的团聚时光,悄悄离开。 半晌后,独孤白楼长出了一口气,擦拭着凤儿脸上的泪水,柔声道: “这小子还算有良心,知道把你带走。”
独孤凤儿抿了抿嘴,傻乎乎的笑着。 阿楼笑问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独孤凤儿点了点头。 “傻孩子,你是真知道,还是假知道啊?”
阿楼笑道。 独孤凤儿还是点头。 阿楼道:“他就是杨铭,你曾经的丈夫。”
独孤凤儿突然一呆,片刻后,微笑点头。 “傻孩子,”独孤白楼道:“好了好了,见到你我也就放心了,以后嬷嬷就跟你住一块。”
...... 吏部带走慕容三藏的队伍,在五天后,还是被庞韬带人给追上了。 双方僵持了很久,一边不肯放人,一边非要拿人,差点都闹出人命来。 考功司郎中崔桧见对方态度强横,心知自己此番想要将人带走,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这是神仙打架,自己一个跑腿的,实在犯不着以身涉险,眼瞅着对面这帮粗鄙武夫又要冲击车队,他赶忙派人上前谈和。 庞韬这小子仗着有杨铭撑腰,也是横的不要不要的,一点没把六品的吏部官员放在眼里,见到对方服软之后,还带人过来训斥了一番。 “我说崔郎中,你也真是不识抬举,荆州地界,不打招呼你就敢带人走,这么多年的官,你算是白当了。”
崔桧被他一番数落,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但他也没办法,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眼前这愣小子,不跟你讲道理的。 “人,你们可以带走,但是请转告河东王,尚书大人那边,还得请河东王给个交代。”
“交代尼玛的头!”
庞韬厉喝一声:“来人,把人给我带走。”
接着,便有几名王府部曲上前,接过马车,然后调转车头,朝江陵方向返回。 临走前,庞韬又抛出一句话: “转告尚书大人,我们殿下还等着他的解释呢。”
说罢,庞韬一甩马鞭,带人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