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一行人行至一处,只见两侧山峰挺拔,两侧各有一片树林,树深蔽日,铁浪看了看身边的文彦博,文彦博也勒马看了看铁浪。
文彦博捻须沉思片刻低声道:“侯爷,此间如此险绝,恐有凶险。”铁浪正待搭话,便听右侧山坡上群鸟飞起,心下已经了然:山间果有伏兵,也沉思一下朗声道:“文大人,过得此山再行数十里便是延州府了,我们今日早早便到,不若在此下歇息片刻。”
说完给文彦博使了个眼神。
文彦博料知铁浪有了计议,便也大声道:“文某正有此意。”说罢,一行人便下马来到一树下歇息,白草甚茂,几人坐下后,那些山麓便被白草遮住。 文彦博低声问道:“侯爷有何计议?”
铁浪亦低声道:“我们取些衣物填了枯草背负马上,让马径去,铁某却先去山顶潜身,若马过时有伏击,铁某便尽数灭之。”
文彦博听了微微皱了皱眉头,轻轻摇头道:“侯爷之勇武,天下尽知,只是双拳难敌四手,况且这山麓只是伏了多少人也不知,只怕过于凶险。”
铁浪掂了掂手中的暗器袋笑道:“铁某有这,便是千军万马亦不惧。”
文彦博面色稍霁,又皱眉道:“侯爷,这山有两麓,你不过能制伏一侧啊。”
铁浪拍了拍头道:“确实如此,适才只看到一麓鸟起,另一麓却难料知。”
文彦博顺手折了一把枯草在手,轻轻搓了搓然后喜道:“我有一计。”
文彦博小声将他的计谋大致一说,铁浪不由皱了皱眉,原来文彦博要趁这顺势的东南风火攻伏兵。铁浪看了看苍茫的山野道:“只是这场火一旦起来,便由不得我们了,不说可能殃及的村居,只这一山的参天大树便可惜了。”
文彦博倒是一怔,心道:“未料到此人竟有此等慈悲心”。嘴里却道:“侯爷,我等尚有王平府上百余口人冤屈待雪,更有圣上的谕旨要回,万不可因小失大。”
铁浪迟疑一下道:“文大人,这伏兵里尽是我大宋兵士,只不过是奉了上峰指令。”
文彦博见铁浪如是说,便突然哈哈大笑道:“久闻侯爷胸怀天下,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铁浪便凝视文彦博,想知道此人到底哪句话是真的,却见文彦博也目光炯炯的盯着自己。两人对视良久,见对方眼中毫无闪烁,便不由都会心一笑。 文彦博道:“侯爷可想看看文某的胆略?”
铁浪不解的问道:“文大人请讲。”
文彦博轻轻笑道:“下官听闻侯爷一把暗器可数百步外将人击杀,不知真假。”
铁浪点头道:“虽非百发百中,却也十中八九。”
文彦博听了便轻笑道:“下官便将身家性命尽数托付给侯爷了。”
说着便翻身上马,径直向山峡而去。
铁浪心下一惊,也跟着翻身上马,顺手扣了一满把的暗器在手,以防不测。文彦博见铁浪上马便命几个还未来及上马的随从道:“尔等每人各执两火把,务必小心,切莫走了火。待会便听本官号令。”文彦博见几人火把燃起,这才骑了马施施然的寻路向前,离那左右两处山林约莫两箭之地时,文彦博便恨恨勒马,马儿吃痛,恢然而立。 文彦博左右看了看山林,兀的高声道:“两翼伏兵听好了,本官乃天子亲命天使,西来只是查明三川口战事真相,你等奉了谁人号令在此埋伏?”
文彦博说的字正腔圆,加之又是顺风,铁浪隐约看到山林间的略有白草晃动,显然伏兵也未料到文彦博会有此一着,文彦博顺着铁浪的目光看去,只见右翼一溜草动,停在了某处,便看了看铁浪,两人意会的点了点头。 文彦博见伏兵并未理会,便怒声喝道:“朗朗乾坤,伏击朝廷天使,尔等是要悖逆朝廷吗?”
这次话音再落,草丛中并无动静,文彦博便要举手示意放火,却被铁浪拦下。铁浪双眼紧盯适才白草晃动的尽处道:“文大人,我料头目必在彼处,我且去将其擒了再做计议。”
文彦博却道:“下官知道侯爷武功盖世,但为此等叛逆之贼不值得犯险。”
两人正踌躇间,突然便见左右山上火起,文彦博大惊环视左右,一眼扫过,见自己的随从并未动作,这才惊呼道:“这些贼人怎的便自己放起火了。”
铁浪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便欲飞身去看,却被文彦博止住道:“侯爷,事出反常必有妖,且待火过了再去。”
火一起,便趁了风势,霹雳吧啦火光通天,地上草烧完了,便直扑那些参天大树而去。铁浪和文彦博立马等了许久见火势不止,便下马歇息。 文彦博顺手接过一小吏递过来的牛肉干分了一块给铁浪,边咬边道:“侯爷,你习武之人比我等耳聪目明,可以听得这些贼人走了?”
铁浪一怔,随即大悟道:“是了,这大火一起,伏兵本应四处窜逃才是,怎的没有丝毫动静?莫不是更有后着等着我们。”
文彦博咬着手里的牛肉干沉吟不语,良久才起身道:“火势去远了,我们过去看看再作计较。”
山火已然烧出去百丈有余,逆风方向却没能烧起来,是以几人到了火场时不由都是大吃一惊,火场里,齐刷刷的趴着一溜军士,皆已烧成木炭。 铁浪看着军士身边熟悉的宋军朴刀,再看看这些被烧成了木炭一样的军士,不由鼻子一酸,悲呼道:“这些兵士怎会尽死于此,火起不应逃走的吗?”
文彦博只是沉吟不语,身边一小吏却道:“莫不是惧于侯爷绝世武功,自料逃也不过一死。”
文彦博横目瞥了一眼小吏道:“你去那火里试试,惊惧始于内心还可自制,那火烧的疼痛又岂是人之可控?”
铁浪约摸着往适才草动的地方走去,却被文彦博叫住,铁浪只得回来,文彦博道:“侯爷,我看这火烧的蹊跷,人也死的蹊跷。”
铁浪点头,苦思不得其解,收了收神又要往草动的地方去,却见一小吏早已在那里喊道“大人,你看。”
文彦博深一脚浅一脚的奔过去,铁浪也是后发先至,见那小吏所指的是一具烧焦的尸体,尸体烧的已经干枯,犹自散发着焦臭黑烟,这也让他身下那露出了一半的腰牌显得夺目。 文彦博招招手,那小吏将腰牌捡起递给文彦博,文彦博看了看脸色一变,一把将腰牌紧紧攥在手心,这才抬眼看了看凑上来的铁浪。 铁浪只是盯着腰牌并未看见文彦博脸色变化,正诧异文彦博不给自己看腰牌,便听文彦博叹口气道:“侯爷,如今武牧司有多少人?”
铁浪一怔,但随即便想到这块腰牌可能和武牧司有关,便沉思片刻才道:“本有曹武穆麾下二十七人,三川口一战尽殁。”
文彦博却道:“恐怕并未尽殁。”
说着便将那腰牌递给了铁浪去看。铁浪接过腰牌看了看也是一惊,因那腰牌上赫然铸着四个字:武牧于野。
铁浪寻思良久:这腰牌虽有武牧于野四个字,却和自己武牧司的青龙白虎这些令牌全然不同。想着也便将自己的黄龙令取出对照了一番,没有丝毫一样的地方。 文彦博见铁浪一手一个令牌对照,早就凑上去看清了铁浪那枚黄龙令便道:“侯爷,你手里的令牌和这枚令牌绝无相同之处,敢问侯爷这枚令牌又是什么?”铁浪将令牌翻过来,文彦博这才看见黄龙令这三个字,不由道:“原来武牧司的信物便是此令牌,如此看来这腰牌想要和侯爷扯上关系,只是粗制滥造,过于伪劣了。”
铁浪脑海里却想起了黄升提及的青龙令世袭罔替,不由的心头一沉:莫不是终于见到了曹武穆外的青龙令? 文彦博和铁浪两人对立沉思,几个小吏早已将这些烧焦的尸体扒拉开搜查了一遍,再也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便都对文彦博摇头。文彦博指了指另外一侧山麓,几个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过去查看半天,也是没有什么收获。 一行人收拾收拾重新上路,此时日已西斜,一抹霞光照着犹自蔓延的烈火,噼噼啪啪的响个不停,飞鸟早已去尽,只有偶尔贪恋窝洞的走兽被火势撵的急奔不止。文彦博和铁浪一路各自思索着自己的疑虑,并无他话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