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尚彤垂下眼帘,不置可否:“少带一人,回程路上总归太平些。”
李洛见她无意再说,便也只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他既然问出口,便说明自己也疑心紫玉了。倒也不怪他疑心,分明他们一路已经极尽小心,却总是一次次地被黑衣人追上,甚至在临时变换路线之后,还被人从前方拦截过。那时,他便怀疑过紫玉和白宁馨之中有人泄漏了他们的行踪。只不过比起一起相处过一段时日的紫玉,他更怀疑白宁馨一些。毕竟,白宁馨如此巧合在他们出城的那天被人追杀,还正巧被他们撞上,怎么看都像是故意做局。可如今白宁馨却真真切切的命丧于那群歹人之手,如此一来,怀疑的对象便只有紫玉一个了。
可紫玉自幼便和彤彤一块儿长大,也无其他亲人,平日里虽然性子跳脱,却极为护主,又为何要出卖他们?
李洛微微拧眉,又或许,一切只是巧合,紫玉并未泄露他们的行踪?不过即便如此,彤彤也没做错,回程路上不带紫玉,的确会安全许多。
他们来时一路甚是凶险,他和彤彤自保尚可,再护着两名弱不禁风的姑娘实在是又些□□乏力。那日,若不是恰巧遇上陈九,紫玉和白宁馨绝不可能全须全尾的到风城。如今,他们虽然还带着白宁馨的棺椁,可到底不会有人再去多此一举杀一个死人。即便是遇上危险,以他如今的身手,护住彤彤一人,还是不在话下的。
不过,未免麻烦,他们回程还是伪装成了走商,白宁馨的棺椁也被遮掩住,从外头看只以为是拉了一车货物。
马车行进间天色渐渐亮了起来,一抹阳光从窗帘的下摆处透进来,给马车内的地板镀上了一层金色。
苏尚彤被那抹光亮晃到了眼睛,五感似乎这才一下子回来了,耳边的虫鸣鸟叫逐渐地清晰起来。她打开窗帘的一角,看着窗外一片片浓郁的绿色缓缓划过。夏日的暖风带着各色花草的芬芳一波一波的吹到脸上,夹杂着一丝水汽,让人昏昏欲睡。
车厢内,李洛早已闭目小憩,苏尚彤看着他在睡梦中手还贴在腰间的模样,不免双眼又些发涩。
李洛的腰间,是他的软剑。他们一路行来,终究是历经了艰险……而这一切,他身为皇子,本不应该承受的。若是他还在上京宫中,自是日日高枕无忧,如今,他非但与皇位无缘,还很有可能随时丧命。虽然他那日口口声声说,不欲与皇兄相争,可宫中只有两位皇子,即便他真的无心相争,旁人便会信吗?他在那样的时机远离京城,等于是将自己的命交到了皇后和太子手上,但凡他们忌惮他一丝一毫,他都很有可能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性命不保。冒着这么大的风险离京,只是为了保自己一命,值得吗?
苏尚彤心头酸酸软软的,目光划过他脖颈处的红绳,虽然此时此刻看不见下面戴的是什么,她却清楚的知道那是自己前世戴了许久的那块墨玉玉佩。可此时,她却不愿再因为一块玉佩再疑心他什么了。
她该信他的,不是吗?
之前她每每看到那块墨玉玉佩便心思不稳,是因为千金之毒的前车之鉴,让她一想到忘忧草便本能的惧怕,都不敢问师叔忘忧草的解药吃了会有什么下场。不过想想也知道,既然忘忧草是千金之毒的灵感,那忘忧草的解药服下去自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所以那块能一辈子压制住往昔记忆,也压制住忘忧草毒性的墨玉玉佩就如她的救命稻草一般。偏偏,她误打误撞拿到了那块能救自己的墨玉玉佩,最后却被李洛假装墨鱼要了过去,再也不愿意还给她。
虽然她得了康亲王衣袖里的解药之后,便用神龙鼎配出了许多同样的解药,日日服用,可师叔说的不错,这种解药只能减缓忘忧散的发作,却并不能完全压制。
之后,往昔的记忆每多出现一点,她的害怕便加剧一分,她害怕自己重活一世,却最终落得个痴傻的下场,救不了娘亲和哥哥,报不了仇。她也害怕自己痴傻之后,会暴露出重活一世的秘密,暴露出自己的虚无之地,从此被有心人利用……这样的念头,让她只要一看到那块墨玉玉佩,就平静不下来,也从没去细想过李洛为什么要霸着那块墨玉玉佩不给她。
可仔细想一想便知道,李洛都为自己做到如此地步,定然不会愿意看到自己成为痴傻之人。当日在牢中,他也曾保证过,不会让自己死,也不会让自己成为痴傻之人,说明他清楚自己是中了忘忧散之毒的,总不会故意想害自己痴傻。他之前还让玉华公主装作仗势欺人的模样为了自己抢玉佩,那无论他后来要走那块玉佩是为了什么,她都该信他的……
不知道是回程的伪装做的好一些,还是真的因为没了报信的人,他们回京的路途极为顺利,那些追着他们喊打喊杀的黑衣人灰衣人好像全都消失了踪影。要不是白宁馨的棺椁还在马车后头提醒着他们,苏尚彤几乎都要以为之前那些穷凶极恶的杀手们从未出现过。
他们离开南疆的时候还是初夏,如今进京之时,却已经桂香萦绕。马车进京之后,没有先回宫,也没有先去苏相府,而是先去了白家。
宫中,罗皇后瞪着太子李潇:“人都已经进京了。太子,你还在犹豫什么!”
“你三弟和苏向宇之女同行那么久,两人又有你父皇亲口许诺的婚约在,那婚事说不成也得成了。你不趁着现在……难道真的要等他救醒你父皇,立下大功吗?”
若是三皇子李洛找到解药救醒皇帝,那可是莫大的功勋!他未来的岳家又是权倾朝野的苏相,而太子妃的娘家却只是个几乎不参与任何朝政的太史令。朝臣会偏向谁,难道还不明显吗?虽然太子现在还占着正统,可只要皇帝还在,一切都还有变数。而皇帝的心,自然是会偏向李洛的……
太子眉心拧的死紧:“三弟他……不会的。”
“潇儿!”皇后深吸一口气,语气倏然平静了下来,“这已经不是老三会不会的问题了。你还不明白吗?老三离京这么久,如今平安回来了,你父皇如何不知他身上的蛊毒已经解了?可你身上的蛊毒却还在。你父皇的性格你知道的,你觉得他会选你这个被人控制的太子,还是一个没有弱点,不受人控制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