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我们是明日回京吗?”
正在这时,紫玉的声音从门外响起,陈七小姐立刻噤了声,似乎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似的,紧皱着眉头,面色极为懊悔,将嘴唇咬地死死的。
苏尚彤也知道再问她也无益,便提笔写了个几句话,和早已准备好的解药放在一起,交由她带给陈九,一副送客的姿态。
凌虚公子中蛊一事,根本没那么邪乎,更是与她翻出来的那盆夜来香无甚关系。她那日之所以故作高深,找出那盆夜来香,不过是为了让那几人以为她的实力高深莫测,借此拿捏他们,好多从他们那里得到些想要的信息罢了。
如今第一问第二问的答案她都已经从陈九那儿试探出来,就无须再弄这些弯弯绕绕。至于乔青青的事迹,既然知道陈九与凌虚公子的关系,她便也不急着要凌虚公子手中的答案了。
凌虚公子那边,如今解药她已经给了,至于字条上的内容他信不信,那就不关她的事了。毕竟,有的时候,陡然知道某些真相的感受也不是那么美妙的。
苏尚彤微微闭了闭眼睛。
凌虚公子之所以一直认为自己中的是阳蛊草之毒,不过是灯下黑,一心以为自己所中之蛊必定是那苗疆女子所下,这才一直没发现关键所在。
如果凌虚公子和他身边小童所言不假,那么,那位凌虚山庄的夫人,居然一个随从不带,孤身闯入迷瘴林中,这事本身就透着古怪。那迷瘴林是苗疆女养蛊采药之地,周边遍布浓厚的瘴气,一眼就能分辨出来,寻常人就是迷路,也不会往那里头闯。便是不小心被瘴气所迷,也只会晕倒在瘴气林几处入口,不可能进入瘴气林深处。
可阳蛊草这种植物,却是需要阳光的,不可能生长在瘴气遍布的地方,阴蛊蚕需要阳蛊草才能长成,自然也不会出现在瘴气林的入口处。
可凌虚公子却是认得阳蛊草的,也十分肯定当日自己与夫人同喝的就是阳蛊草,所以他的那位夫人很有问题。要么,那位夫人隐瞒了自己与苗疆的联系,要么,她中的根本就不是阴蛊蚕之毒,更有甚者,或许她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中什么蛊毒。
而据那小童所说,那苗疆女第一日还只是要求凌虚公子与她一道去苗寨,第二日却忽然变了模样,不但要求凌虚公子休妻,还几次三番对凌虚公子的夫人出手。
一夜之间,必然出了什么事,才让她态度大变。
是什么事呢?
山庄中也没出什么变化,无非是凌虚公子之前还好好的,忽然就使不出功力来了,并且还中了蛊……
其实,整件事最令人感到疑惑的一点便是,那苗疆女子口口声声给凌虚公子的夫人解毒,却非得让凌虚公子也喝了一碗阳蛊草。恐怕当日凌虚山庄的人都以为,这是苗疆女在向他们表明自己的诚意,毕竟除了她自己带来的阳蛊草,对于连煎药盛药之事,她都丝毫不沾手,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而阳蛊草是无毒的,若是凌虚公子喝下之后安然无恙,便证明这阳蛊草也没有动过手脚了。她来山庄只是一心救人,毫无坏心。
可苗疆之人向来是旁人不敢招惹的存在,这位苗疆女又为何要顾忌凌虚山庄的看法呢?如果真的在乎山庄之人的看法,她之后也不会拿山庄满门性命来威胁凌虚公子了。
而且,之后凌虚公子明明中了蛊,武功尽失,她随时都可掳走凌虚公子。凌虚公子的江湖朋友也没有时时刻刻住在山庄里,至少今日赵无量带他们去凌虚山庄,庄内就无其他高手坐镇。可她却一走了之,放下狠话之后再也没有来过凌虚山庄。
凌虚公子还说,他从未让那女子靠近自己三尺之内,可那苗疆女子明明嘴上口口声声说想要带凌虚公子回去做自己的入赘夫婿,又知道他武功尽失,却连靠近他三尺之内都不曾。
若是反过来想,如果那位苗疆女根本就不是为了避嫌,而是为了保护自己才不碰山庄的一草一木,不靠近凌虚公子,是不是更能解释的通呢?
更有甚者,或许她一开始想救的人根本就是凌虚公子。让人煎药的时候用同一个药盅,也根本不是为了证明自己无二心,而是为了保证凌虚公子喝下的药不被人动手脚。因为,如果动了手脚,那个人自己也会中同样的毒。
那个人,正是凌虚公子的夫人。
苏尚彤之所以那么肯定,倒也不是全靠猜测,而是她明白凌虚公子中的是什么蛊了,也难怪一贯不理世事的苗疆女会愿意上凌虚山庄救人,还口口声声要屠尽凌虚山庄满门。
手腕处有青线,中蛊之后武功尽失,需要阴蛊蚕为引的蛊只有一种——情丝绕。而这种蛊,虽然名字好听,却极为阴邪,在苗疆都是禁术,早已销声匿迹了多年了。若想下蛊,只有一种方法,那便是自己先吞服下秘药,再将阴蛊蚕下给另一人。若是在阴蛊蚕的毒性发作之前,二人同房,阴蛊蚕便会在秘药的作用下变成一根根细小的银丝蛊虫,遍布那人的奇经八脉。七七四十九日之后,情丝绕入脑,那人便会如傀儡一般被控制。
而这种蛊可怕之处却不止于此,如若不然也不会连苗疆都将其设为禁术。这蛊最可怕之处在于,情丝绕如银丝一般细小,根本无法让人察觉。中了情丝绕的人,身体会一日一日的虚弱下去,可只要宿主死去,他体内的情丝绕便会四散而出,寻到机会便会钻入新宿主的体内,继续繁衍……
近期正是风城的比武大会,凌虚公子在江湖上好友甚多,若凌虚公子去世,他那些来自五湖四海的朋友们必会前来吊唁……
如此可怕的计划,也不知道凌虚公子那位夫人的背后,究竟是什么人。不过不管是什么人,如今碰上了她,计划也是行不通的了。神龙鼎给的“解药”,无论是什么蛊,两瓶下去总是能解决的。
苏尚彤眼神微冷,她最恨被人瞒骗算计!若不是看出那凌虚公子体内的蛊物是情思绕,关乎众多无辜之人的性命,无论陈九怎么哀求,她都不会出手救人。
忽的,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倏然抬眼,看了一眼身边张扬明媚的陈七小姐,心中微叹了一声。
凌虚公子的朋友——陈九也是一个!
旁的事情她或许记得不清楚,但她也崇尚安国大将军这样的护国英雄,前世作为萧家夫人外出交际的那些年,对陈家诸事自然也会关注几分。可她确确实实记得,前世的陈家除了后来在京中病逝的陈老夫人和陈修实之外,并没有其他人了,也从未听说过风城有什么陈府,京中更是无一人谈及武林中人的任何奇闻轶事……
陈七小姐并未察觉到苏尚彤的眼神,她接过字条后,悄悄扫了一眼,本来漫不经心的眼神一下子狠狠缩紧,瞬间只觉得头皮发麻,手中的两瓶解药都险些握不住。她惊惶地抬眼看向苏尚彤,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问什么,却也知道苏尚彤不至于拿这种事诓骗于他们,一时生怕误了大事,赶紧跑了出去。
紫玉走到门口,正撞上陈七小姐,不由脸色一变,等陈七小姐的衣角都瞧不见了,才赶紧关上门小声问:“小姐,我不知刚刚你和陈七小姐在屋内说话,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不妨事。”苏尚彤望向窗外,眼神有些飘忽,过了一会儿才低声问,“宁馨那边……都处理好了吗?”
“虚空大师亲自出手,想是妥当的。”一提到白宁馨,紫玉的眼眶立刻就红了,显然还是受不了一路与他们同患难的白宁馨突然离世。
苏尚彤点点头,朝紫玉淡淡开口:“紫玉,这段时日,你在陈府住的可还习惯?”
“习惯,自然习惯。陈家上上下下都待我极好……”紫玉本以为苏尚彤是为了扯开话头,说了些陈家人的好话,还顺口说了几件好玩的事。
苏尚彤也不插话等她说完了才点点头:“既然他们对你好,我也可以放心了。”
紫玉不由一愣,抬头望向她:“小姐这么说,是想……”
苏尚彤笑了笑:“你别多心。我只是想快些送宁馨回京。你也知道,我们一路总是不太平,你留在陈家,我也放心些。”
紫玉的眼神黯了黯,勉强扯出个笑容:“一路行来的确是我拖累了小姐你们,既然小姐想让我留在陈家,我留下便是。”
第二日在马车上李洛见只有他们二人,也有些惊讶,透过窗帘的缝隙看见了陈府门口送别人群中眼眶红红的紫玉,不免开口问了句:“为何要留下紫玉?”
苏尚彤看他一眼:“留下她,我们这一路会顺利很多。”
李洛眉头一跳:“你……怀疑她?”